第一章
了三道转接头的电线,冷冻着改变西非餐饮史的初代冻货:三十箱宁波汤圆,二十袋山东熏鱼,还有半扇从法国军舰伙房流出的澳洲牛排。
小巴黎市场的发家史堪比武侠话本。当其他华人还在倒腾义乌首饰时,王振华悟出了冷链物流就是任督二脉的真谛。他改装卡车冷藏厢那日,特意请来土著祭司泼鸡血,结果冰柜插头溅上血渍短路,把祭祀用的活羊冻成雕塑。这场意外反倒成了活广告,酋长们竞相订购中国魔冰,首批青岛啤酒还没解冻就被抬进部落成人礼。
车行才是真正展现他赌徒本色的舞台。2009年金融危机余波里,他押上全部身家吃进六十台国三排放的东风自卸车。货轮抵港那日,整个西非的蜥蜴都在为尾气超标欢呼——这些喝柴油的钢铁巨兽,成了开辟雨林公路的诺亚方舟。最传奇的是某台车的驾驶室,先后被改造成产房、婚车和移动法庭,雨刮器上至今挂着十二个部落的祈福符。交车仪式堪比祭祖大典,他非要给每辆车系红绸,结果热带头风把绸布全卷进了购车人的脏辫里。最绝的是售后保障——终身免费维修实为雨季抛锚时,派员工骑自行车送去扳手。
石子厂才是真正的人间观察室。碎石机卡住的瞬间,王老板的河北骂街与土著工人的鼓点咒骂交织成后现代交响乐。当第一车花岗岩倾入碎石机时,王老板在漫天粉尘中张开双臂,宛如拥抱灰扑扑的财神。工人们说他能肉眼识别岩石含金量,有次叫停作业亲自抡锤,竟从砂岩里凿出鸽血红宝石。后来这石头镶在镇政府大门上,成了中非友谊的实体勋章——当然,采矿许可证续期速度也因此快了三倍。
至于那座永远在建的酒店,实则是他的终极幻想。蓝图最初画在椰树牌香烟壳背面:五层楼要漆成故宫红,临海而建的旋转餐厅供应毛氏红烧肉。我抵达时,工地上还堆着印有1987年出厂的预制板,塔吊司机兼职养珍珠鸡,安全帽里总能摸出新鲜鸡蛋。王老板亲自带我巡视时,一脚踩穿三楼总统套房的夹板,悬在半空还在喊:小满你看,这挑高多气派!
最魔幻的是开业前夜。王老板不知从哪搞来狮子幼崽剪彩,结果小兽受惊窜进冷库,啃坏了半吨上海青。我们打着手电追捕时,制冷系统突然重启,冰晶在光束里纷飞如雪。那一刻,二十年陈的冻货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王老板的棉大衣结满白霜,仿佛他仍是那个睡在冰柜旁的货车司机,而非洲大地正在把所有人的野心与狼狈,冻进永恒的瞬间。
如今酒店依然挂着试营业招牌,大堂钟摆停在我来那天的下午三点。视频会议时,王老板背后的背景墙突然塌了半角,他掸着灰说:等雨季过了就封顶。我望着屏幕里他花白的鬓角,忽然想起冷库深处那些千禧年冻货——原来有些人早把自己活成了时光胶囊,在热带的骄阳与暴雨里,固执地保鲜着二十岁的孤勇与荒唐。
(四)
那是我在图姆博科醒来的第二个黎明。皮卡后斗还沾着前夜河马的口水,同事就把我卸货似的扔在小巴黎市场东门。晨雾里浮动着干辣椒与咸鱼的气息,三十米外,翠花姐的塑料棚正传来战鼓般的砍价声。
那方褪色的遮阳布下,俨然是场跨文化交锋的诺曼底。浙江口音的法语炮弹般迸射:笨猪!杀马特价格!她捏着计算器的手势像握着重机枪,对面裹花头巾的豪萨族大妈每退让一折,腰间金链便哗啦作响。我低头摩挲专八证书烫金纹路,突然觉得这纸片比冷库里的陈年午餐肉更不实用——至少午餐肉能喂饱鬣狗。
正午热浪把市场蒸成桑拿房,我的奢侈品专柜前终于晃来个法国游客。当我说完教科书级的Puis-je
vous
aider(需要帮助吗),对方却指着竹编包问:bien
pour
le
tr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