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暴雨来客(1983年夏)
瓦檐水串成珠帘砸在青石板上,林秀把最后两袋面粉扛进里屋时,雨水已经漫过门槛三寸。挂在墙头的黄历被穿堂风吹得哗啦响,1983年农历六月十七,宜祭祀忌动土的红字在水雾里洇成血斑。
妈妈,我脑壳痛……
竹背篓里的小满蜷成虾米,蜡黄小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林秀伸手一摸,指尖像是戳进了灶膛里的火炭。她抓起油布往背篓上一蒙,抄起门后的桉木扁担就往外冲。
长街已成浑黄河道,泡胀的泡桐叶打着旋儿往人脸上扑。林秀深一脚浅一脚往卫生所方向挪,背篓带子勒进肩胛骨的钝痛混着雨水直往心里钻。拐过供销社砖墙时,她忽然听见头顶传来怪响。
快让开!
炸雷般的吼声穿透雨幕,林秀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铁钳似的手掌拽得踉跄后退。半堵土墙轰然塌进洪水里,混着碎瓦片的泥浆溅起丈高。
瓜娃子不要命了
穿深蓝工装的男人单手抱着个半大男孩,另一只手还死死攥着她胳膊。林秀这才看清他眉骨上有道疤,雨水正顺着军帽檐往下淌,在洗得发白的领口洇出深色痕迹。
多谢大哥……话没说完,背篓里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咳嗽。林秀慌忙掀开油布,小满的羊角辫已经散开黏在颈窝里,像团被雨水打湿的绒草。
男人皱眉摸了摸孩子额头,转身把怀里的男孩放在供销社台阶上:远娃在这等到起。说着就要解雨衣。林秀这才注意到他儿子左腿裤管空荡荡晃着,膝盖以下只有根磨得发亮的木棍。
使不得!她按住男人掏药瓶的手,娃娃自己还病着……
争抢间白瓷药瓶落进浊流,男人脸色骤变。台阶上的周远突然抓起拐杖往水里戳,木腿磕在青石上发出脆响:我的止疼片!爸你赔我药!
林秀看着在洪水里浮沉的药瓶,忽然扯下脖子上的红纱巾。油布包着的两包挂面被拍在周建国怀里,女人已经蹚进齐腰深的水里:大哥帮我抱下娃,我去捞!
第二章:断桥烟火
供销社的铁皮卷帘门在风里哐啷作响,周建国把三个孩子拢在屋檐内侧。林秀攥着药瓶的手还在打颤,指缝里渗出的血丝被雨水冲成淡粉色。
去我铺子躲雨。她抹了把脸,湿透的的确良衬衫下透出磨得起毛的背心轮廓,拐过灯笼巷就是。
周远杵着拐杖往后缩:我要回招待所!
招待所在城西。周建国看了眼腕表,表盘早就进了水,走过去要两个钟头。
背我啊!你答应过......少年突然噤声,指甲狠狠抠进桃木拐杖的纹路里。小满从背篓里探出头,烧得通红的眼睛眨了眨:哥哥的腿也痛吗我帮你吹吹。
林秀拽过周建国的雨衣裹住女儿,扭头扎进雨幕。男人望着女人单薄的背影,忽然把儿子架到背上:搂紧。
灯笼巷的青石板浸了油似的滑,家家户户门口堆着沙袋。林秀踹开面馆斑驳的木门时,挂在梁上的笸箩正滴滴答答漏雨,八仙桌上的搪瓷缸已经接了半盆黄水。
灶房有煤炉。她扯下柜台后的蓝布帘铺在条凳上,劳烦大哥生个火。
周远缩在墙角擦假肢上的泥,木腿与水泥地摩擦发出恼人的吱呀声。小满歪在藤椅里啃手指,忽然从兜里摸出颗薄荷糖:哥哥吃糖就不痛了。
谁要吃你的......少年话音未落,后颈突然贴上滚烫的搪瓷杯。林秀不知何时蹲在跟前,姜汤热气熏红了眼角的细纹:喝了祛寒,当心得风湿。
周建国抱来柴火时,正看见儿子梗着脖子灌姜汤。女人蹲着给假肢缠干布的背影让他想起老家屋梁下的雨燕,翅膀淋湿了也要给雏鸟衔食。
面醒过头了。林秀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