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98年夏天的暴雨。
七岁的小雨攥着碎花袄追到村口时,货郎的铃铛声正混着雷鸣远去。母亲回头望她的那一眼,被闪电劈成两半,一半落在脚边的泥坑里,一半烙在她锁骨下方。
常青林回来发了疯。她戳着火堆里爆开的松果,拎着猎枪在山里转了半月,最后只寻回只绣鞋。牧野看见她无意识摩挲锁骨上的坐标纹身,火光明灭中像条蠕动的蜈蚣。
怀表链突然缠住小雨散开的发梢。牧野解开时,表盘反射的火光在天花板映出摇晃的浪涛:我爹的怀表捞上来时,里头卡着粒鲸鱼牙。
他们并排躺在狼皮褥子上数椽子缝里的星星。小雪狐盘在灶台舔毛,尾巴扫落的面粉在月光里浮沉。常小雨忽然翻身压住牧野手腕:你闻见没
牧野屏息凝神,听见冰层下隐约的汩汩声。开河了。她耳后的血痂蹭在他鼻尖,等化透第三层冰,水缸沿会长出茸茸的绿毛。
后半夜常小雨发起癔症,把牧野当成逃跑的母狼厮打。他制住她手腕时摸到满把冷汗,听见她牙关里漏出幼兽般的呜咽:娘,蘑菇汤还没喝...
牧野突然扯开衬衣,就着火光露出胸口的血墨坐标。常小雨的指尖触到结痂的伤口,突然安静下来,将耳朵贴在他绘着经纬线的心口。
那年爹的怀表在海底走了十八天。他轻拍她弓起的脊背,打开时,秒针还在动。
晨光染红窗棂时,小雪狐挠醒了他们。常小雨掀开结霜的门帘,见雪地上歪歪扭扭的狐爪印指向东南——二十里外的磨石峪升起狼烟,那是封山解除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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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野弯腰系绑腿时,发现她偷偷将合照塞进他背囊。常青林年轻的脸隔着帆布烫着他脊梁,枪管上隐约可见刻着的小字:林深见鹿。
7.冰河誓言
冰河在月光下裂开第七道缝时,常小雨正用缝衣针挑开牧野脚底的冰碴。火塘上煮着的松针水咕嘟冒泡,混着马鹿血的热气熏红了她的颧骨。
逞能!她蘸着烧酒擦洗他小腿上的贯穿伤,当自己是黑瞎子皮厚牧野盯着她发顶的旋,发现那里藏着道被头发遮盖的疤——像是斧背砸出的新月形。
三小时前他们穿过鬼牙岭,牧野望见冰封的河对岸闪着药房的蓝十字灯。常小雨还没来得及系紧爬犁绳,就见他纵身跃上浮冰。
回来!开河期的冰比寡妇的心还脆!她吼声惊飞了枯苇丛里的太平鸟。牧野回头瞬间,冰面突然传来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他本能地扑向最近的冰窟窿边缘,却见常小雨甩出捆柴绳缠住岸边的歪脖子柳。
抓紧!她双脚蹬进冻土,腰身拧成拉满的弓。牧野看见她棉裤膝盖处绽开血花,那是昨夜被熊爪扫过的旧伤。
冰层彻底崩塌时,常小雨猛地拽紧麻绳。牧野感觉肩胛骨几乎被扯离关节,却趁机抓住浮冰边缘。冰水浸透的棉袄重得像铅块,他恍惚看见河底沉着辆生锈的自行车——把手上还系着九十年代流行的红纱巾。
游啊!常小雨的吼声裹着血沫。她正用猎刀往掌心刻血口子保持清醒,刀尖扎进当年纹身的坐标。牧野突然发力踹开缠住脚踝的水草,冰碴在脸上割出细密的血线。
此刻火塘边,常小雨正往他伤口撒草木灰。牧野突然握住她颤抖的手腕:教我劈柴。
啥她棉签戳进他伤口。
年轮。牧野从背囊掏出块桦木墩,把名字刻进树心里,来年春天...话没说完就被常小雨的嗤笑打断:城里人就是骚情。她甩开他的手,却用刀尖在木墩上划出牧野名字的俄文写法。
后半夜落起霰雪。常小雨掀开狼皮褥子检查他伤口,发现牧野在发烧说胡话。他滚烫的掌心贴着她腰间旧伤,俄语混着日语喊冷。小雨突然扯开他的衬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