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二天开始砍草。
海边的茅草比我想象的硬得多,叶子边缘像刀子一样锋利。
我学着大人的样子,一手抓住草茎,一手挥镰刀。
才砍了半个时辰,手上就磨出了血泡,海风一吹,疼得钻心。
别停,天黑前要砍够一垛。父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咬咬牙继续干。
汗水流进眼睛,蜇得生疼,我顾不上擦。
中午休息时,父亲分给我半个馒头和一小块咸菜。
我狼吞虎咽地吃完,连掉在衣襟上的渣都舔干净了。
我好像很久没有吃过馒头了,印象中只有过年的时候,我们才能分到半个馒头。
日复一日,我们天不亮就起来砍草,直到太阳落山。
大腿内侧不知什么时候被草叶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开始我没在意,后来伤口火辣辣地疼,走路都困难。
不知道过了多少天,伤口化脓了,黄绿色的液体渗出来,把裤子黏在皮肤上。
我偷偷用海水洗了洗,疼得直抽气,但没敢告诉父亲。
那天砍草时,我眼前一阵阵发黑,手里的镰刀有千斤重。
突然,我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怎么了父亲走过来,眉头紧锁。
没事,绊了一下。我勉强站起来,继续干活。
干粮吃完了,看着流脓的伤口,我很怕自己死在海边。
如果我死了,也值得了,至少砍完这船草,我的家人有房子住了,我死了就死了吧。
日升日落了三十几次,我们终于砍够了茅草,装满了租来的那条木船。
茅草摞得比人还高,船吃水很深,我们没法都站在船上。
得拉纤回去。王叔说,潮水退了正好拉船。
父亲给我腰上系了根粗麻绳,另一头拴在船头:跟着我走,别松手。
我们十几个男人和我一个小姑娘,像纤夫一样拉着船在退潮后的泥滩上艰难前行。
我的草鞋早就烂了,赤脚踩在贝壳碎片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大腿上的伤口疼得我直冒冷汗,我咬紧牙关不吭声。
海风迎面吹来,每走一步都要用尽全力。
走了几个小时,才前进了一小段路。
我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呼吸急促得像拉风箱。
小草!父亲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想回答,却发不出声音。
腿上的伤口像着了火一样,热流从那里蔓延到全身。
突然,天旋地转,我倒在了泥滩上。
迷迷糊糊中,我感觉有人抱起我。
父亲粗糙的大手摸上我的额头,立刻缩了回去:这么烫!
他掀开我的裤腿,看到那道已经溃烂的伤口,倒吸一口冷气:怎么不说
我想说没事,但嘴唇干得粘在一起,发不出声音。
父亲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晒干的草药。
他咬碎草药敷在我的伤口上,疼得我浑身发抖。
忍一忍,不消毒会要命的。父亲的声音有些颤抖。
敷完药,父亲脱下自己的破褂子裹住我的脚,然后把我背起来。
我的脸贴在他骨瘦如柴的背上,能感觉到他凸出的脊椎骨。
爹...船怎么办...我虚弱地说。
让他们先拉着,我带你找个避风的地方。父亲的声音很坚决,你不能有事。
我愣住了。
从小到大,父亲从没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在他眼里,我永远是那个可以随便使唤、吃苦受累的四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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