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昨天我们还一起在田里找田鼠洞,今天他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像一片枯叶从树上飘落。
村里死了人,连哭丧的力气都没有。
阿福被一卷草席裹着,埋在了村后的乱葬岗。
那里已经密密麻麻排了许多小土包,有的连墓碑都没有。
我站在新坟前,手里攥着阿福给我的那半片野菜叶子。
为什么...我咬着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为什么这么不公平...我们明明都这么努力得想活着,为什么地里还是颗粒无收...
父亲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身后。
他粗糙的大手按在我肩上,沉默了很久才说:回家吧。
那天晚上,我躺在茅草铺的新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一闭眼就是阿福倒下的画面。
弟弟妹妹们挤在一起睡得正香,他们还不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
我悄悄爬起来,走到屋外。
月光冷冷地照着新盖的茅草屋顶,父亲蹲在门槛上抽他的玉米须烟。
爹,人为什么要活着我站在他身后突然问道,像阿福这样,活活饿死是不是未尝不是一件坏事...
父亲的手顿了一下,烟头的火光在黑暗中明灭。
阿福死了,他的眼睛没有见过海。父亲继续说,你比他有福气,你不仅见过,还亲手拉回了盖房子的草。这就是活着的意义。
我抬头看着父亲,月光下他的脸像一尊饱经风霜的雕像,刻满了岁月的痕迹。
睡吧,明天还要上工。父亲掐灭烟头,起身进屋。
我留在原地,望着满天星斗。
阿福现在是不是也变成了其中一颗他会不会在天上看着我们
我想起他说要去海边看天和海哪个更蓝,眼泪又涌了出来。
03
第二天,村里来了个穿中山装的干部,听说是县里派来视察灾情的。
干部走近我,打量着我瘦小的身体和粗糙的双手:小姑娘,多大了
十三。我低着头回答。
识字吗
我摇摇头。村里没有学校,只有地主家的孩子才能读书。
干部叹了口气,转头对父亲说:老同志,县里新办了一所工农子弟学校,专门收贫下中农的孩子。你闺女这么能干,不如让她去试试
父亲愣住了,我也惊讶地抬起头。读书那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
可是...父亲搓着手,家里还有一堆活要干呢...
学校管饭。干部补充道,虽然不多,但比在家里挨饿强。
我看到父亲的眼睛亮了一下。
管饭,这两个字在饥荒年月比什么都金贵。
干部留下了一张表格,说如果决定好了,三天后可以带着孩子去县城报到。
他走后,家里陷入了沉默。
爹,我不去。我率先打破沉默,我在家能帮上忙。
大姐拽了拽我的衣角:傻丫头,有机会就赶紧走。家里有我们呢。
母亲没说话,只是看着父亲。
我们都知道,最终决定权在他手里。
那天晚上,我听见父母在里屋低声交谈。
父亲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丫头聪明...不能一辈子种地...机会难得...
第二天一早,父亲把我叫到跟前,递给我一个粗布包袱:收拾收拾,明天我带你去县城。
我震惊地看着他:那家里的活...
有你姐呢。父亲罕见地摸了摸我的头,去了好好学,别给家里丢脸。
我鼻子一酸,重重点头。
包袱里是母亲连夜改的一件还算体面的衣服,和一双新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