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粒子砸在朱红窗纱上的簌簌声里,我咽下喉间腥甜。那支嵌着南海明珠的簪子正插在我颈侧三寸,血珠顺着金丝缠枝纹路滚落,在青鸾绣纹的裙裾绽开一朵妖异的曼陀罗。
姐姐的及笄礼,自然要见血方显贵重。沈月容捏着半截断簪轻笑,杏眼倒映着龙凤喜烛的光,像淬了毒的琉璃。
我望着铜镜里自己逐渐涣散的瞳孔,前世记忆如走马灯闪现——三日后父亲将因通敌罪被腰斩于市,沈家一百三十七口血染朱雀街,而我被铁链锁在镇北王府地牢,眼睁睁看着萧珩用这枚簪子挑断我的筋脉......
时辰到了。继母王氏端着缠枝莲纹漆盘迈进厢房,盘中毒酒蒸腾着熟悉的龙涎香气。
喉骨碎裂的剧痛中,我忽然嗅到三年前初雪的气息。那时我跪在慈安寺后山,用狐裘裹住坠马的黑袍男子,他腰牌上镇北二字沾着血,烙铁般烫进我掌心。
姑娘!姑娘醒醒!
青竹气息冲散血腥,我猛然睁眼。织金软帘随马车颠簸摇晃,指尖触碰到的鎏金暖炉尚有余温。垂眸见袖口银线绣的忍冬纹——这正是及笄礼前月,我随继母去白马寺还愿的车驾!
车外骤起马匹嘶鸣,积雪压断枯枝的脆响与记忆重叠。我掀帘的手颤抖如蝶,果然看见山道旁横着匹口吐白沫的乌骓马,玄色大氅下露出半截绣着睚眦纹的护腕。
绕道。我听见自己前世怯懦的声音。
但这次我攥紧发间金簪,在丫鬟春桃惊骇的目光中跃下马车。积雪没过绣鞋,我跪在昏迷的男人身侧,簪尖精准刺入他曲池穴。当暗红血液顺着簪头龙首纹渗出时,我扯下他腰间玉扣塞进袖袋——这枚刻着蝌蚪文的和田玉,正是后来抄家时从父亲书房暗格搜出的通敌信物。
姑娘不可!车夫慌张阻拦,看这纹饰怕是贵人......
我反手将染血金簪抵在他喉间,笑意比檐下冰棱更冷:今日之事,多一句舌头便要喂了山狼。转头对着雪地里渐醒的男人弯眸浅笑,公子可是摔着要害了小女略通医术......
话音戛然而止。
男人抬眼的刹那,我仿佛看见地牢里滴血的刑具。那道横贯眉骨的旧疤衬得他眸色如渊,此刻却泛着我看不懂的猩红。他沾血的指尖抚过我袖口忍冬纹,喉结滚动间溢出声轻笑,惊得山雀扑棱棱窜上云霄。
后来我才知道,萧珩这个笑,比他架在我颈间的刀更危险。
雪粒扑簌簌坠在鸦青伞面上时,我腕间银针已抵住萧珩颈侧动脉。他掌心的薄茧摩挲着我腕骨,将玉扣悬在距我鼻尖三寸处晃了晃,玄铁扳指折射的寒光刺得人眼眶发酸。
曲池穴放血术需剖开尺骨鹰嘴,沈姑娘的金簪倒是比军医的柳叶刀还准。他尾音裹着戏谑,指腹突然按上我虎口旧疤——那是前世被铁链磨出的伤口,此刻本该光滑如新。
我心头剧震,绣鞋碾碎冰碴急退三步。春桃的惊呼声里,伞骨擦过他肩头织金蟒纹,积雪簌簌落满他鸦羽大氅。那枚刻着蝌蚪文的玉扣正悬在伞沿,被朱红流苏缠住,像滴将落未落的血。
殿下认错人了。我拢紧狐裘转身,袖中药粉已滑至指尖,臣女不过是......
后颈猝然贴上的温热惊散话音。萧珩的气息混着铁锈味钻入耳畔,惊雷般的低语炸响在漫天飞雪中:沈知意,你的《千金方》背到第三页就敢施针
我僵在原地,前世记忆如雪崩席卷——及笄前月我确实偷翻过母亲医书,可这件事本该随着沈家灭门永埋地底!
王爷说笑......喉间忽然尝到咸腥,萧珩的玄色广袖擦过我唇畔,袖口金线绣的睚眦竟衔着块染血的饴糖。那是我前世被囚时,他每次用刑后必塞进我齿间的羞辱。
雪地忽起疾风,玉扣朱绳毫无征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