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经坐在三米高的枝桠上晃着腿摘青梅。
小心!我话音未落,她突然哎呀一声。我下意识张开双臂,却接住个沾着晨露的青梅。季夏在树上笑得前仰后合,震得满树青梅簌簌作响,几颗熟透的果子砸在我肩头,溅出酸甜的汁水。
日头爬过山头时,我们脚边已经堆了七八筐青梅。季夏坐在树杈上哼着小调,调子像山涧水叩击青石。我弯腰搬竹筐时,瞥见她凉鞋带子断了一根,大脚趾外侧磨得发红。
要不要...我刚开口,她突然从树上跳下来,带起一阵裹着梅子香的风。银镯子擦过我下巴,凉丝丝的。
看!她变戏法似的从围裙兜里掏出个竹筒饭,柳姨刚蒸的,腊肉是去年冬腌的。掰开的竹筒里腾起热气,油亮的米粒间嵌着琥珀色的腊肉丁。
我们就着山风吃竹筒饭时,她讲起竹编坊新接的订单,说镇上的民宿要订两百个茶叶罐。要是你的民宿开张了,我送你对青竹杯,泡梅子酒最合适。她咬着竹筷含糊地说,颊边沾着颗饭粒。
日头晒得后颈发烫,我摘了草帽扇风。季夏突然伸手戳我手腕:这个疤,是烫伤我猛地缩回手,旧疤在阳光下泛着浅粉色,像条僵死的蚕。
小时候...我盯着竹筐里滚动的青梅,熬糖浆时打翻了锅。其实那天是为了给发烧的母亲做梨膏糖,但这话在舌尖转了个弯又咽了回去。
季夏的指尖还悬在半空,染成淡青色的指甲盖像初春的竹叶。她突然跳起来拍掉裙摆上的草屑:走!带你去酒窖看看。
老宅后院的酒窖比记忆中还深。掀开木板时,霉味混着酒香扑面而来。季夏举着煤油灯走在前头,墙上晃动的影子被拉得很长。陶瓮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幽光,像蹲在黑暗里的巨兽。
这是...我摸到瓮口的封泥,指尖传来细微的震动。季夏把灯凑近,陈年酒封上赫然印着外婆的名字,字迹被岁月侵蚀得模糊不清。
江远!她突然抓住我胳膊,我们把这些酒瓮清理出来吧煤油灯在她眼里烧出两簇跳动的火苗,用老酒窖酿新酒,说不定能赶上中秋市集。
我想说市集还有四个月,想说修缮酒窖要花多少钱,但看着她鼻尖沾的煤油灰,突然记起父亲病床前最后那个笑容。消毒水味道的黄昏里,他说:阿远,人活着总要信点什么。
地窖深处传来滴水声,季夏的银镯子贴着我的皮肤发烫。晨雾应该散了,有光从头顶的木板缝漏下来,照在外婆的名字上。
2
青梅酿酒时
酒窖里的灰尘在阳光下跳舞,我蹲在地上擦第三个酒瓮时,季夏突然从背后拍我肩膀。她手里举着根细竹枝,枝头挑着只拼命挣扎的蟋蟀。
看!守酒窖的大将军!她把竹枝凑到我眼前,蟋蟀的黑腿在空中乱蹬,老一辈说酒窖有活物镇着,酒才不会变酸。
我往后仰了仰,后脑勺撞上酒瓮发出闷响。季夏咯咯笑着把蟋蟀放回墙角,转身时马尾辫扫过我的脸,带着皂角和青竹的味道。她今天换了件靛蓝的扎染短褂,后腰处还沾着早上搬酒瓮时蹭的泥印子。
封泥要这样敲。她蹲下来示范,握着木槌的手腕一转,陈年封泥就裂成整齐的几瓣。我学着她的动作,却把封泥敲得四分五裂,碎渣崩到眼睛里,疼得直抽气。
别动!季夏突然凑过来,呼吸拂在我眼皮上。她拇指按着我下眼睑轻轻一刮,指尖沾着点湿润的泥屑,好了。说着把那点泥屑抹在自己裤腿上,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
我僵着脖子不敢动。酒窖里霉味混着她衣领上的梅子香,某种熟透的果实即将发酵的气息。她耳后别着朵半蔫的野蔷薇,花瓣边缘已经发褐,却还在固执地散发甜香。
这瓮是空的。我掀开最后一个酒瓮,回声在瓮里嗡嗡作响。季夏正往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