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陆九龄封入井底,却把山魈化成的妖胎养作亲子。
而此刻正在崩塌的,不过是妖胎用怨气构筑的虚妄轮回。
血月坠入古井的瞬间,陆九龄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井水倒映出的少年约莫十三四岁,穿着崇祯元年的粗布短打,脖颈缠着那根褪色发带。
当真正的陆九龄伸手触碰水面时,井中少年突然咧嘴一笑——他的口腔里没有舌头,取而代之的是盘曲的槐树根须。
我等了十二年。井中人的声音从水底传来,带着空洞的回响。
他掀起衣襟露出心口,那里嵌着块拳头大小的树瘤,细看竟是微缩的祠堂模型,母亲把我塞进井里时,你正在喝我的满月酒。
阿蘅的残魂在井沿聚成光斑。
她指向井壁某处,青苔覆盖的砖石上留着带血的抓痕,指甲缝里还卡着半片金锁——正是陆九龄方才在槐树窟见过的长命锁残片。
井水突然沸腾。无数苍白的手臂冲破水面,每只手腕都系着褪色发带。
陆九龄被拽入水中的刹那,听见三百年前的哭喊在耳畔炸响:
万历年间,初代族长将双生子中的女婴封入井底;天启四年,他的祖父在井边勒死发妻;
而崇祯元年暴雨夜,母亲抱着啼哭的婴孩跃入井中,水面倒映出她背后族长手中高举的桃木钉。
这才是换命井。井中陆九龄的指尖生出根须,刺入他的太阳穴,阳世活人饮下井水,阴间亡魂就能借体重生。
水底景象骤变。陆九龄看见自己站在祠堂里,正将桃木桩钉进阿蘅心口。
少女的嫁衣下伸出水晶骨骼,却不是要反抗,而是温柔地环住他木化的手臂:哥哥,这次别再选错了。
现实中的井水突然结冰。陆九龄的呼吸在冰面呵出诡异纹路——那正是阴阳双槐的根系图。
图中阳槐标记着祠堂方位,而阴槐的位置竟是阿蘅消散前指出的无名荒坟。
破冰声从井底传来。妖胎族长挣脱水草束缚爬出古井,他左脸的树皮面具已与血肉融合,浑身爬满萤火虫大小的赤瞳山魈。
当他的树根刺向陆九龄时,井中突然伸出数百双透明手臂——历代被替换的魂魄在此刻苏醒。
阿蘅的残魂化作水晶簪,刺入陆九龄掌心。
剧痛中,他看见崇祯元年真相:母亲塞进井里的女婴被阴槐根须包裹,而阿蘅每次轮回消散时,都会有一截水晶骨骼沉入井底滋养阴槐。
子时到了。井中人突然惨叫。
他的身体开始融化,树瘤里传出祠堂崩塌的轰鸣。
陆九龄趁机将水晶簪扎进妖胎眉心,簪身浮现的命盘与井水根系图完美重合。
阴阳双槐在地底发出哀嚎。陆九龄在剧痛中挥刀斩向自己左臂,带着树纹的断肢坠入井水,瞬间被阴槐根须吞噬。
妖胎族长浑身崩裂,树皮缝隙中涌出三百年前初代族长的骨灰。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血雾时,陆九龄在井边捡起阿蘅最后的水晶指骨。
骨节内侧刻着微小符咒,在阳光下映出段偈语:
槐中有鬼终非人,井底照魂方知真,若寻来世清明路,且将枯骨葬红尘。
村庄废墟间,未被摧毁的血色灯笼突然齐齐转向西方。
灯笼纸面上,十二张少女的面孔正朝着荒坟方向垂泪——那是阴槐最后的根系所在,也是轮回诅咒尚未消散的证明。
荒坟裂开的口子像道溃烂的伤疤,涌出的黑水里浮沉着水晶槐花。
陆九龄攥着阿蘅的指骨跃入坟冢,腐殖土中骤然睁开十二双眼睛——正是血色灯笼里那些祭品的瞳孔,此刻嵌在树根上,随他的移动齐刷刷转动。
地窟中央的阴槐比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