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染着朱砂的玻璃珠,
要报警吗
我笑着把玻璃珠串成风铃挂在檐下。风起时,那些困在珠子里的陈年往事叮叮咚咚响成一片,又在触及蔷薇花苞时碎成光斑。
傍晚收拾阁楼时,从妈妈的老樟木箱底抖落个蓝布包。
里面是二十七个手工缝制的生肖玩偶,每个都塞着晒干的杜鹃花瓣。最底下压着张诊断书复印件,1998年12月24日,妈妈在截肢手术同意书上替我签了名。
当年张金花说三万块能买你平安。
妈妈不知何时拄着拐杖站在门口,假肢上缠着新开的杜鹃,
没想到最后是你把我从鬼门关拽回来。
女儿抱着布偶跑进来,发梢沾着蔷薇花瓣。她踮脚把杜鹃别在我耳后,小手暖得像四月的风。
暮色里飘来顾明舟熬中药的苦香,混着隔壁阿婆烤红薯的甜味。
我抱起女儿推开雕花木窗,晚霞正把拆迁工地的塔吊染成金红色。
那些浸透血泪的瓦砾堆上,不知谁家孩子用粉笔画了串歪扭的蝴蝶,翅膀上停着真正的蓝蝶。
蝉鸣渐起时,女儿在我怀里沉沉睡去。她腕上的银铃随着呼吸轻轻震颤,像在哼唱某个古老的安眠曲。
妈妈在厨房哼着歌剁饺子馅,案板声与远处教堂钟声混成奇妙的韵律。
顾明舟端着药碗进来,白大褂换成浅灰毛衣。
他腕间的青灰手绳泛着淡淡檀香,那是用往生咒的灰烬搓成的。
中药升腾的热气里,观音胎记在我们相握的掌心渐渐隐去,如同晨雾遇见初阳。
拆迁工地的探照灯亮起来时,最后一片旧屋轰然倒塌。
飞扬的尘土中,二十年前被偷换的月光终于完整地洒在新栽的杜鹃花上,每一瓣都盛着往生者与新生儿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