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咸水鸭的悖论

    滨海城的梅雨季总带着股电子元件受潮的酸味。我捏着镊子夹起那片蝉翼般的记忆残片时，操作台右下角的生物电监测仪突然跳成橙红色

    ——

    这是客户即将苏醒的信号。

    张女士，您对这段记忆的饱和度调整还满意吗我摘下神经连接头盔，看着躺在悬浮床上的中年女人缓缓眨眼。她太阳穴处的芯片接口泛着淡金光泽，正是琥珀科技最新款的晨曦型记忆载体。

    那个...

    能不能把女儿婚礼上我摔倒的片段...

    她扯着绣满珍珠的袖口，无名指根部的婚戒在

    LED

    灯下发着冷光，再调暗百分之三十

    我在全息键盘上敲下指令，视网膜投影里，穿香奈儿套装的女人在红毯上的踉跄瞬间，正被淡蓝色的数据雾慢慢吞噬。这是今天的第三单记忆美化，从上周开始，滨海城有超过

    70%

    的记忆修复订单都与婚礼记忆相关

    ——

    果然，雨季总是催生怀旧情绪的温床。

    您的记忆锚点需要重新校准。

    我递过装着桂花糖的琉璃碟，看着她下意识地把糖粒摆成三角形，杏仁豆腐的香味，对吗

    她猛地抬头，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你怎么知道我先生...

    他生前最擅长做这个。

    我扯动嘴角，没告诉她在刚才的记忆漫游中，我看见她丈夫临终前的病房里，床头小柜上摆着吃剩的杏仁豆腐，塑料餐盒上还印着老陈记的

    logo——

    那是滨海城最有名的记忆锚点固化老店。

    玻璃门上的风铃突然发出刺耳的共振。穿灰西装的男人站在阴影里，风衣下摆滴着水，左手提着的皮质公文包上，有道几乎看不见的深海研究所烫金

    logo。

    于鱼小姐

    他抬头时，左眼的机械义眼闪过幽蓝的光，我需要删除所有与海洋相关的记忆。

    后颈突然泛起电流般的刺痛。这个地址是通过暗网记忆修复论坛发布的，除了持有记忆伦理师黑卡的客户，没人能追踪到这里。而他提到的海洋，恰好是我海马体里被红色警告线封锁的区域。

    请先支付

    50%

    的定金。

    我按下桌底的生物识别开关，神经连接舱的金属门在身后悄然闭合。他递来的黑色卡片上，磁条区域印着细密的水波纹路，和母亲昏迷前塞给我的锈蚀

    U

    盘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神经接驳线刺入太阳穴的瞬间，咸水鸭的香味扑面而来。这是他的记忆锚点

    ——

    人类最稳固的五感记忆，通常与童年饮食相关。但在意识海的入口，我看见十二块悬浮的记忆琥珀，每块都被深海研究所的

    logo

    封印成八边形，像极了母亲工牌上的磨损痕迹。

    你的记忆...

    我在意识海里调出检测光谱，发现他的海马体区域有明显的机械切割痕迹，你做过记忆分区手术

    机械义眼转动的声音在意识空间里格外刺耳：于小姐只需要按订单操作。

    我皱眉启动记忆剥离程序。当光标对准第一块封印着海浪声的琥珀时，咸水鸭的香味突然变得浓烈，画面里浮现出七岁的我蹲在厨房地板上，看母亲把切好的鸭肉码进青瓷碗。

    不对。这不是他的记忆。

    太阳穴突突直跳，视网膜投影里，客户的脑电波图正在疯狂震荡。当光标触碰到第八块琥珀时，意识海突然裂开道缝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