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去了就是白白送命,倘若我们顺从……
一个姑娘咧开嘴露出雪白的牙齿,打断我的话,
可死亡本就是归宿,如果屈服着苟延残喘,那倒不如轰轰烈烈地反抗。
海那边来的寇贼想要杀光我们的亲人,抢占我们的家乡,我们不肯。
顺从并不能换来和平,只会继续遭受屠戮,从前我爹娘也是这样劝我们,让我们顺从地主,可后来他还是逼死了我爹娘。
没有人生来低贱,有的只是压迫我们的恶鬼。
只有反抗,唯有反抗,才能建立一个人人平等的时代。
姑娘的话音落下,响起此起彼伏的掌声。
我看着他们面上蓬勃的朝气,挥动的手臂像是春日被风拂动的,生机勃勃的,麦穗。
我的喉咙像是堵了什么东西,她说的对,她说的对。
退让,换来的是囡囡被丢弃,生死不明;退让,换来的是陆府夜里悄无声息死掉的下人;退让,是男人把女人们拆吞入腹。
如果还要退,那些日本人也一定不会放过我们,他们跟地狱的刽子手没有任何分别。
跟我们一起吧。
那个姑娘眉眼弯弯,朝我伸出手,
一起推翻这世道的不公。
12.
我跟着组织打了很多场战役,熟悉的人倒下,新的人又加入。
寒来暑往,我们队伍竟也日渐一日壮大起来。
那日我们将一小波驻扎在田家庄的鬼子剿灭,正原地休整。
放哨的小李忽然气喘吁吁跑进来,说村外来了个断腿的老乞丐,爬到村口已经出气多进气少。
田家庄的百姓已经被我们事先转移到山里藏着,这里怎么还会出现陌生人
队员们把他驾到一间破屋的炕上,等着队长处理。
老乞丐断了条腿,瞎了只眼,十根手指鲜血淋漓,显然是一路爬过来的。
队医在今早的战役里被流弹所伤,此刻正昏迷不醒。
因为我平日闲暇时总跟着她给队员们治伤,故而如今队里就剩我这个半吊子队医。
我叹了口气,上前拨开他乱糟糟的头发,那张脸布满沟壑,可我却一眼认了出来,
少爷
那老乞丐费力地掀起眼皮盯着我,似乎已经忘记我是谁,他的胸膛像破风箱似的呼哧呼哧响,他听到这边有枪声,本想爬过来让日本人结束他这痛苦的后半生,没曾想日本人居然被剿灭了。
而且眼前这个灰色衣服的陌生中年女人居然叫他少爷,他多久没听到别人这么叫他,久到他恍惚以为少年时的富贵日子是自己的一场幻梦。
长官,您……你认得我
陆永康再也没有当年的傲气,这些年的苟且偷生已经将他彻彻底底打造成一条没有脊梁骨的丧家之犬,他见那中年女人浑身带着凌厉,便怂了胆,满口奉承起来。
老乞丐就是少爷陆永康,我还以为他早就死了。
小兴安呢你的儿子。
我大声问他。
他浑浊的眼球动了动,咧嘴露出发黄的牙齿,笑了笑,
嘿!死了!早死了!
那日他抱着小兴安和自己的卫兵坐汽车逃出云城后遭到伏击,炮弹如雨点般落在四周,人群的惨叫伴随着四处飞溅的断肢残骸愈加惨烈。
他把小兴安抱在怀里,身后是举着刺刀紧追不舍的日本人。
几米开外有一辆洋人车,上边的洋人记者还不知死活架着照相机拍照,骤然响起的雪白镁光灯把小兴安吓得哇哇直哭,
陆永康把小兴安奋力抛到车上,他赌那个记者还有一丝良知,也在赌日本人不敢对金发碧眼的洋人老爷动手。
他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