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是亡灵的啼哭,而是婴儿的笑声。林夏探头望去,看见巷口的梧桐树下,洋装太太正抱着孩子逗弄,婴儿手中抓着朵白玉兰,花瓣上凝着的露珠,像极了鬼母眼角的血泪。
他摸向眼尾的朱砂痣,那里的裂痕不知何时已经愈合,只留下淡淡的印记,如同曾祖父留在他记忆里的温度。生死簿发出微光,新的一页悄然翻开,第一个名字旁的问号已经变成清晰的李阿秀,生辰栏写着今日申时三刻。
香炉中突然飘来檀香,不是他惯常点的惠安沉,而是曾祖父书房里的老山檀。林夏转头,看见书桌上不知何时多了盏纸灯笼,灯面上画着黄泉引路灯,火焰明明灭灭,却始终不熄。
下一个归者,该来了。他喃喃自语,将沈砚之的信夹进生死簿,信纸上的桂花碎屑落在林承渊的名字旁,竟将那里的裂痕填成一朵小花的形状。
走出书房时,月光已经铺满楼梯,他踩过第三级台阶,听见木板下传来轻微的咔嗒声。撬开地板,发现暗格里藏着个红木匣子,匣中是祖母的青丝和曾祖父的黄泉沙,还有张泛黄的婚书,男方姓名处赫然写着林承渊,女方却是空白。
原来,曾祖父为了渡灵人的责任,连婚书都未写完。林夏将匣子重新埋好,起身时看见窗外的梧桐叶正落在黄泉剑柄上,叶片的脉络竟与他掌中的渡灵人印记完全重合。
腕间的铜铃与吊坠再次共鸣,这次他听见的不是声音,而是血脉里的震颤。他知道,曾祖父从未真正离开,而是化作每一缕照进渡灵居的月光,每一阵拂过铜铃的风,每一个需要被渡的归者。
生者如寄,死者当归。林夏系紧斗笠,将生死簿收入竹篓,渡灵笔在腰间轻轻晃动,而渡灵人,永远在寻找归墟的路上,替那些放不下的灵魂,问一声:可愿放下
巷口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已是子时三刻。林夏摸向腰间的黄泉沙吊坠,吊坠突然发烫,映出远处屋顶上徘徊的黑影——那是新的归者,带着新的执念,在等他渡往归墟。
他抬头望向夜空,霜降的月亮格外清亮,像极了黄泉之门开启时的光。曾祖父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夏儿,渡灵人最该渡的,不是鬼,是人心里的坎。
是啊,人心的坎,比黄泉更难渡。林夏笑了笑,握紧渡灵笔,走向黑暗中,铜铃串在身后轻响,像极了百年前曾祖父第一次出门勾魂时,祖母在门口摇响的那串银铃。
这一夜,渡灵居的灯笼又亮了。而林夏知道,只要这盏灯还在,就会有归者找到回家的路,就会有执念被轻轻放下,就会有永夜中的星光,照亮下一个长夏。
生者如寄,死者当归。而渡灵人,永远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