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姐，3号厅的香槟塔倒了！

    林小满踩着十厘米细高跟冲进宴会厅时，水晶吊灯正把七零八落的光斑投射在满地狼藉上。翻倒的香槟汩汩渗入波斯地毯，侍应生们徒劳地用白毛巾擦拭着酒渍，像一群围着破碎月亮打转的蚂蚁。

    负责甜品台的是哪个实习生她扯下胸前的对讲机，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场婚宴的新娘是某短视频平台头部网红，光是甜品区就摆了七层翻糖蛋糕，现在全变成了泡在酒精里的彩色泥浆。

    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母亲护工发来的照片跳出来：病床边的监测仪闪着刺目的红光。林小满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换上职业化的微笑，转身对满脸铁青的新娘说：李小姐，我们马上安排备用方案，保证半小时后让您看到更梦幻的星空主题甜品区。

    这是她今天处理的第五个突发状况。从凌晨四点半开始，先是花艺师送错了主舞台的铃兰花墙，接着化妆师把新娘睫毛贴成了大小眼。此刻林小满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丝绸衬衫黏在蝴蝶骨上，像被雨水打湿的蝶翼。

    手机又震了一下，银行发来的催款通知。icu病房的费用单在锁屏界面不断跳动，数字后面的零多得能把她活埋。

    林策划，陆先生的资料传过来了。助理小米抱着平板电脑小跑过来，发梢还沾着香槟酒液，说是下个月要办婚礼，但具体要求...有点奇怪。

    林小满划开文件的手指突然僵住。证件照上的男人穿着挺括的黑色西装，眉骨投下的阴影让那双桃花眼显得愈发深邃。七年过去，他下颌线条比记忆中更加凌厉，唯有左耳垂那颗淡褐色的痣，还像当年图书馆白炽灯下那般清晰。

    2015年9月17日，暴雨。她攥着精心折成心形的信纸在自习室等到闭馆，最终把被雨水泡皱的信封塞进图书馆302储物柜。那天母亲确诊尿毒症的诊断书就压在她的素描本底下，劣质打印纸的油墨在眼泪里洇开，把终末期三个字泡得肿胀变形。

    他说要办假婚礼林小满听见自己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宴会厅的冷气开得太足，裸露的小臂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

    小米困惑地点头：陆先生特意强调不需要真的领证，但要看起来绝对真实。预算没有上限，场地选在明珠塔顶层的星空餐厅，还指定要用永生花做捧花...

    永生花。林小满无意识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旧戒痕。大二那年春天，陆深作为学生会主席带他们布置校庆会场。她在梯子上挂彩带时差点摔下来，被他拦腰抱住。男生运动服上带着阳光晒过的青草香，指节擦过她腰间时，别在后腰的永生花胸针突然散开，玫瑰花瓣纷纷扬扬落了满梯。

    宴会厅突然响起婚礼进行曲。灯光暗下来的瞬间，林小满看见玻璃幕墙倒映出自己的影子：盘发纹丝不乱，口红是最正的大红色，锁骨链在黑暗中闪着冷光。仿佛只要把高跟鞋再踩稳一寸，就能把那个蹲在储物柜前哭到发抖的少女永远锁在2015年的雨季。

    帮我约陆先生明天下午三点见面。她把平板递回去，指甲在未婚妻资料待补充的标注栏上划出一道白痕，记得提醒花艺部，永生花要用厄瓜多尔玫瑰，喷色时避开叶脉纹理。

    转身时珍珠耳钉勾住了一缕碎发，细微的刺痛让她想起毕业典礼那天。礼堂外的合欢树开得正好，陆深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在台上发言。她躲在最后一排偷偷用速写本画他侧脸，画到肩线时铅笔突然断了。散落的铅芯在纸面洇开，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此刻隔着七年时光，那道伤口又开始渗血。林小满走进洗手间，把水龙头开到最大。水流声中，她轻轻解开衬衫第三颗纽扣——锁骨下方纹着一串数字：302。当年那个储物柜的编号。

    镜中忽然闪过一道身影，黑色西装掠过磨砂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