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前头三个孩子连名字都没有就走了。
第四个落地没哭,我先哭了。
我喊她徐留留。
留下来,别走。
1
留留是我第四个孩子,还没满月我就给她取了名。
前头三个都没熬过年,连个名字都来不及起。
婆婆说得等男人回来取,可他在东北厂子里当会计,一年回不来一趟。
大人等得起,孩子等不起。
所以前三个孩子都没了。
头一个生下来没几个月,着了风,咳嗽咳了俩月,小小的身子咳得像要把心肝咳出来,突然就没了呼吸。
第二个刚满月烧了三天,抱去县医院,走在半路就没气了。抱在怀里,能感觉到他身体里那点热气一点点散掉,最后变得跟石头一样沉、一样冷。
第三个更不争气,连哭都没哭一声,医生抱出来时,孩子就凉了。
一点活气都没有,连小小的手指甲都是青紫的。
我不认命,可那时候,我是真真切切地怕了命。
到了这胎,我不等了。
她一落地没哭,我先哭了。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我死死地抱着她,轻声地喊,
留留。留留,咱们有名字了。有名字,就不能走了啊。
医生和婆婆都吓一跳。
婆婆气得跺脚,骂我不吉利,骂我脑子不清灵。
我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这个孩子要是留不住,我也不活了。
生产队里分发了当年的新米,那是救命的福利。
我全熬了浓浓的米汤,加上奶水,留留长得健康白胖。
或许是这个名字真有点用,
或许是我骨子里那点不肯向命低头的劲儿总算起了作用。
可我还没来得及好好高兴高兴,院门就被人敲响了。
来人是个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军绿色棉衣,肩上还落着没化的雪。
他说是东北回来的,跟我先生在同一个地方。
坐下喝了口水,就支支吾吾起来,脸色也变得怪怪的。
他说:阿嫂,你家建平,在我们那头……有个女人,一直跟他住一块。那女人带着个孩子,大家都以为是他儿子。
我的心像被什么猛地揪了一下。
婆婆愣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快的惊讶,随即低头喝粥,手却不受控制地一抖,碗边溅了一滴汤出来。
我眼角的余光看见她嘴角轻轻动了动,像是要笑,又像是在极力咬住什么话没说出口。
我脑子里嗡嗡响,没吭声,只凭着一股力气问了一句:是她带着孩子,还是……他们一起有的
那人更支吾了,脸涨得通红,说不清。
他挠了挠头,眼睛不敢看我:反正厂里人都当他们是一家子过日子……也没人敢问太细。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风雪天的冰雹,挡不住地让人发寒。
手里的粥碗啪地一声掉在地上,米汤溅得到处都是,可我一点都感觉不到烫。
屋里明明烧着火,我却觉得从里到外都透着凉意。
2
我没再说一个字,只觉得脚底都打飘。
留留刚睡着,小嘴微微张合,还在梦里小口小口地吃奶。
婆婆跟着进来,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不敢抬头看她的眼睛,只低声,一字一句地说:反正,村里都是认我的。
我这辈子,像是一场被定好的戏。
十八岁,懵懵懂懂,像被交易一样,村里长辈领着我上了徐家的门。
听说这门亲事还是以前收养我的太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