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永远记得那个让我职业生涯差点终结的夜晚。
消毒水的气味在鼻腔里炸开,监护仪的警报声像刀片一样划过耳膜。沈砚倒下的时候,我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在发抖。
血压8050!氧饱和掉到85了!
护士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跪在他身边,手电筒扫过瞳孔时发现两侧不对等。他的额角全是冷汗,手术服前襟洇着暗红的血迹。
准备气管插管!快!
我扯开他领口的时候,指尖碰到一块凸起的疤痕——那是陈旧性枪伤留下的印记。三年前那场恐怖袭击,他在ICU躺了半个月的事,全院都知道。
可没人知道他其实有先天性心脏病。
我捏着肾上腺素注射器的手突然顿住。记忆闪回三天前查房时他说的话:规培生连基本禁忌症都记不住,医院怎么敢放你进临床
现在这支针剂,就是我亲手递给他的刑具。
念初!你在等什么!
带教老师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针尖刺破皮肤的瞬间,我看见沈砚睫毛颤动了一下。监护仪上的数字开始回升,而我的白大褂后背已经湿透。
第二天早会,我缩在角落里数天花板裂纹。直到那道影子笼罩下来。
温医生今天穿的是新买的皮鞋。低沉的男声带着讽刺,擦得倒是挺亮,可惜脑子没擦干净。
我猛地抬头。沈砚倚着门框,左腕还缠着纱布。他手里攥着那份处方单,纸张边缘已经被揉皱。
β受体阻滞剂禁用于过敏性休克,这个知识点应该写在《急救医学》第23页。他忽然逼近半步,白大褂下摆扫过我的膝盖,不知道温医生是把书当厕纸用了,还是根本就没买课本
会议室爆发出哄笑。我的指甲掐进掌心,却听见他说:从今天起,神经外科所有急诊病人都归你首诊。
人群散去后,我在更衣室发现了自己的毕业照。照片被别在他储物柜最深处,右下角还沾着咖啡渍。2016年医学院毕业典礼,我穿着租来的学士服站在樱花树下,身后隐约能看见他和导师合影的身影。
那天晚上我做了第七台阑尾炎手术。器械护士小声说:沈主任在观察窗看了全程。
凌晨三点,暴雨砸在住院部玻璃幕墙上。我正给3床换药,突然听见广播:急诊科请求支援!多发伤患者闯红灯被撞飞三十米!
跑过长廊时,手机从口袋滑落。屏幕亮起的瞬间,锁屏照片里的男人穿着黑色高定西装——那是上周学术会议上,沈砚作为主讲嘉宾的模样。
手术室里,鲜血的味道呛得人睁不开眼。患者颅骨凹陷性骨折合并脾破裂,麻醉机发出刺耳的低压报警。
加压输血!准备自体血回输机!
我的声音穿过无影灯的光束。余光瞥见沈砚正在洗手,他卷起袖子的动作让我想起第一次见他做手术时的心跳频率。
右侧硬膜外血肿清除由我来做。他戴上手套,温医生负责脾脏修补,有问题吗
没有回应。整个团队都知道这是个陷阱——以我现在的资历,独立完成这样的手术简直是自杀。
但当我握住血管钳时,肌肉记忆比理智更快苏醒。父亲车祸去世那晚,我就是在急诊室看着他咽的气。这些年缝合过的每一道伤口,都是对那天无力感的赎偿。
温念,注意你的持针角度。
他的提醒混着器械碰撞声响起。我调整姿势的刹那,突然意识到这场停电事故是他策划的——手术室备用电源明明完好无损。
凌晨五点零七分,最后一块纱布取出。我们隔着防护面罩对视,彼此眼里都有未熄灭的火光。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实习医生举着平板冲进来:沈主任!卫健委刚发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