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筷子梯
1983年的腊月,东北黑土地被冻得梆硬。
老北风卷着雪沫子,把靠山屯裹成个白馒头。
天擦黑时,七岁的栓子背着柴火筐深一脚浅一脚往家走,棉乌拉鞋早被雪水浸透了,每走一步都咯吱响。
栓子!快回来!王彩凤的喊声让屯子里的狗齐刷刷叫起来。
女人站在自家土房前,手里攥着烧火棍,眼睛死盯着东边老林子。
那林子黑压压的,活像张着嘴的野兽。
栓子正要答应,突然听见咔嚓一声脆响。
他扭头看去,地垄沟旁的雪堆动了动,钻出个白影子。
那东西三尺来高,浑身雪白,后腿蹲着前爪合十,尖脸上两粒绿豆眼直勾勾盯着他。
月光照在它身上,每根毛都泛着银光。
黄...黄皮子栓子柴火筐咣当掉在雪地里。
他听崔姥姥说过,白毛的黄皮子都是成了精的。
白毛黄皮子突然咧开嘴——那分明是张人脸在笑!栓子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扭头就跑。
身后传来吱吱笑声,像是有人用指甲刮铁锅。
王彩凤看见儿子连滚带爬冲进院,小脸煞白,裤裆湿了一大片。
刚把人拽进屋,栓子就两眼一翻昏死过去,脑门烫得能烙饼。
他爹!快去请崔姥姥!王彩凤扯着嗓子喊。
正在编筐的赵有才摔了篾刀,裹上羊皮袄就往外冲。
崔姥姥住在屯子最东头,房檐下挂着串红辣椒和干艾草。
八十多岁的人,腰板挺得比年轻人还直。
见赵有才慌慌张张跑来,老太太烟袋锅在门框上当当磕了两下。
又是东边老林子
赵有才一愣:您咋知道
崔姥姥没答话,从樟木箱子里取出个红布包,里头躺着三枚油光水滑的乾隆通宝。
临出门前,她往灶王爷画像前插了炷香,那香烧得极快,烟却凝成股白线往门外飘。
到赵家时,栓子正在炕上抽搐,嘴角冒着白沫子,手指甲在炕席上抓出好几道印子。
崔姥姥把烟袋锅往炕沿一磕,铜烟锅铮地一声响,栓子突然就不动了。
后晌见的啥崔姥姥扒开孩子眼皮。王彩凤倒吸口凉气——栓子眼珠子全白了,连黑眼仁都没了。
赵有才结结巴巴说了白毛黄皮子的事。
崔姥姥眉头拧成疙瘩,从红布包里取出铜钱,啪地按在栓子脑门、心口和脚心。怪事来了,铜钱刚沾身就嗡嗡震动,像被火烧了似的。
魂儿被叼走一魄。崔姥姥烟袋锅指指灶台,搬锅,搭梯子。
王彩凤手忙脚乱挪开大铁锅,露出黑乎乎的灶膛。
崔姥姥数出十三根竹筷,蘸着朱砂水往灶台上摆。
最奇的是筷子不用胶不用钉,就这么首尾相搭层层垒高,眨眼功夫就搭成个人字形梯子,顶端直指房梁。
打碗无根水来。崔姥姥把栓子的贴身小褂浸在水里,嘴里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胡三太爷来显灵...
哗啦一声,整碗水泼进灶膛。火苗轰地蹿起三尺高,竟是瘆人的青白色。
立在灶台上的筷子梯开始咔咔抖动,像是有人在上头爬。
突然,栓子直挺挺坐起来,眼皮一翻——里头竟是一双黄澄澄的竖瞳!
孽畜!崔姥姥抄起桃木梳,唰地刮过孩子脊梁骨。一道黄烟哧地从栓子鼻孔钻出,活蛇似的缠上筷子梯。那烟里有张模糊的尖脸,冲着崔姥姥龇牙咧嘴。
屋里温度骤降,水缸结起冰碴子。
黄烟顺着筷子盘旋而上,眼看要没入房梁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