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迸裂成渣,黑发在风中狂舞如墨。那柄本该诛妖的铜钱剑,就这样深深没入他单薄的胸膛——正中心脏位置,与三百年前那支箭伤的位置分毫不差。
噗嗤。
剑刃穿透血肉的声音如此清晰,在突然寂静的厅堂内显得格外刺耳。桃夭转身时,看见温故心口绽开的血花,比去年上元节他们一起看过的那盏琉璃宫灯还要艳上三分。血珠溅在她脸上,温热咸腥,带着凡人生命特有的温度。
时间仿佛静止。桃夭接住温故倒下的身体,他的血浸透她的石榴裙,那些金线绣的并蒂莲瞬间被染成暗红色。温故的手无力地抓住她的衣襟,在上面留下五个血指印,像是一朵小小的梅花。
救他...快救他啊!温母扑过来抱住儿子逐渐冰冷的身体,指甲深深掐进道人手臂,在道袍上抓出数道裂痕,你不是说能起死回...回...最后一个字哽在喉间,化作一声撕心裂肺的呜咽。
独眼道人面色惨白如纸:夫人...铜钱剑上淬了诛妖的鸩毒...他颤抖着翻开温故的眼皮,瞳孔已经扩散,对凡人亦是...见血封喉...
桃夭的指尖终于触到温故的脸。三百年了,她第一次感受到颤抖这种凡人才有的软弱。书生的睫毛上还沾着刚才撞破阵法时的金粉,在夕阳余晖下像垂死的蝶翼般轻轻颤动。她抚过他苍白的唇——昨夜这唇还带着桃花酿的甜香与她缠绵,现在却泛着中毒后的青紫。
桃之...夭夭...温故每说一个字,唇间就涌出更多鲜血,有些甚至带着内脏的碎片,其实...那首《桃夭》...我更喜欢最后一句...他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想抚摸她的脸,却在半途无力垂下。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他没来得及说完。最后的气息化作一颗浑圆的血珠,在桃夭手背滑落。那滴血渗进她腕间的黑线,竟让业障锁链寸寸断裂,发出玻璃破碎般的脆响。三百年来第一次,她感受到了完全的自由——却是在最不该得到的时候。
啊...啊啊啊——!
桃夭的尖啸震碎了温府所有琉璃瓦。她的长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雪白,发间簪着的桃花瞬间枯成灰烬。厅内所有铜镜同时爆裂,每一块碎片都映出她扭曲的面容——左眼仍是妩媚的桃花眸,右眼却变成了野兽般的竖瞳。
独眼道人惊恐地发现,自己三百年来炼化的所有法器,正在这个疯癫的妖女面前化为齑粉。铜钱剑像烈日下的冰雪般消融,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后啪地折断,连袖中的符纸都自燃起来,烧焦了他的道袍。
温世衡的子孙...桃夭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平静,却比方才的尖叫更令人毛骨悚然。她雪白的长发无风自动,每一根发丝都泛着金属般的冷光,我要你们...
她伸手按在温故心口的剑伤上,那处伤口突然亮起刺目的红光。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中,已经凝固的血液重新流动,铜钱剑的碎片被一点点逼出体外。温故的身体剧烈抽搐,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住手!你在对亡者做什么!温父抽出祖传斩妖剑扑来,剑锋却在距桃夭三尺处再难寸进。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影子正在地上扭曲挣扎,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
桃夭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专注地捧着温故的脸。当最后一块铜钱碎片排出,她突然低头吻住温故冰凉的唇,将自己修炼三百年的内丹渡入他口中。内丹离体的瞬间,她眼角浮现出细密的皱纹——那是她第一次显现老态。
温故的手指突然动了动。
(七日后的温府新坟)
纸钱灰被雨水打成黑泥,渗入新翻的土壤。无人注意到,坟头一株桃枝正以违背常理的速度生长,转眼已开出三朵血色桃花——每朵花的花蕊都是一颗微缩的人头,依稀能辨认出温家三口的相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