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簪子还别我头发里。我跪满地狼藉,看皇帝靴底金线蟠龙踏过粪水,他习惯性摸了摸冠冕上的昙花装饰,目光扫过我腰间。
陈彩姑,
皇帝声音像冻硬的糍粑,从今日起,你升为御膳房典膳,专门负责皇后娘娘膳食。
他扫孙嬷嬷煞白的脸,孙嬷嬷年纪大了,去辛者库扫厕所吧。
我叩头时闻掌心粪水味,后颈冷汗浸透。陆明修退下时,袖中飘落半片昙花花瓣,正落我膝头。这腊月哪来昙花更蹊跷的是,皇后中毒前,我分明见她指尖划樱桃肉时,指甲缝闪过一点蓝
——
雷公藤汁液的色泽。
夜静更深,我躲灶间翻娘留下的账本,泛黄纸页用炭笔写着:昙花三瓣,缺一不可。椒房殿地砖下,埋着当年御膳房密档……
忽听瓦上猫爪轻响,窗纸映出人影,腰间玉佩正是半朵昙花。
第二章
枣泥酥里的藏红花
当上典膳第七天,我在枣泥酥里发现藏红花。
御膳房红泥灶烧得正旺,我盯着案板上面团发怔。这是给淑妃的点心,她有孕三月,最忌藏红花。可揉面时用的玫瑰酱,咋掰开面团,里面缠着几丝橘红色花丝
彩姑姐姐,这枣泥酥还要烤吗
小宫女环儿搓着冻红的手,鼻尖挂细汗,李公公今早把我拉到角落,说淑妃娘娘若小产,您就能当典膳,再也不用被人踩在泥里……
我大弟上个月摔断了腿,药钱还没凑够呢……
她低头绞着围裙,指节泛白。
我捏起藏红花丝,突然想起娘账本里写的:藏红花克麝香,可断胎气,却最易沾靛青染过的布料。你看这花丝颜色,和你袖口的靛青一模一样呢。
环儿袖口正是靛青色,发辫还沾着库房才有的细白蔗糖。
环儿,
我放软声音,蹲下来与她平视,李公公有没有说,怎么让淑妃小产是不是要往面团里加什么
环儿手抖得厉害,糖霜从围裙兜漏出来:他塞给我一小包红花粉,说混在玫瑰酱里就行……
她突然跪下,额头碰冷砖地,环儿真的没办法,弟弟要是断了腿,这辈子就只能当叫花子了……
灶间热气熏得人眼眶发酸。我想起刚进宫那年寒冬,娘被拖走前塞给我半块冷炊饼,说活着比什么都强。此刻捏着藏红花丝,窗外鸾铃声起,淑妃仪仗到膳房外。
陈典膳,
淑妃贴身女官捧鎏金食盒,眼角朱砂痣颤巍巍,娘娘说今日枣泥酥要格外香甜,若让娘娘开心,赏你两匹蜀锦不在话下。
她扫我手中面团,可别让娘娘等久了。
蜀锦娘账本里写过:蜀锦产蜀地,染坊必用藏红花固色,最易沾在袖口上呢。
指尖藏红花丝突然灼烫
——
哪是有人下毒,分明是蜀锦染料蹭环儿袖口,又粘面团上!
劳烦回禀淑妃娘娘,
我抓起面团扔进炭炉,火星溅围裙上,今日枣泥酥烤焦了,奴才这就重做。
女官脸色当场变了,正要发作,陆明修掀帘进来,腰间昙花玉佩在火光下泛微光。
淑妃娘娘有孕,最忌焦糊之物,
他扫炭炉里的面团,从袖中取锦囊,雪白茉莉花凝着晨露,在下得些新香料,陈典膳不妨试试
他指尖碰了碰我的手背,耳尖倏地红了,茉莉安神,对胎儿好,你……
你闻闻
我心中一凛。他分明知道藏红花的事,却故意用茉莉掩盖。新枣泥酥端出去时,我加了三钱荔枝蜜,甜得能粘后槽牙。淑妃吃得眉开眼笑,没注意陆明修塞给我半块碎玉佩,指尖划过我掌心时,比炭炉的热气还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