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幼时的阿芜总在等。
等父亲采药归来,带回山外的糖糕;等母亲放下针线,为她梳一次发。可父亲总在深夜踏着露水离去,母亲常对着银杏树发呆,指尖抚过树皮上刻着的云心二字,恍若未闻她的呼唤。
那夜雷雨交加,十五岁的阿芜听见庭院异响。推开门的刹那,她看见母亲跪在满地碎叶间,腕间鲜血正渗入青石香炉。炉身云心二字泛起血光,映出母亲惨白的脸——
阿芜,逃!
可她终究没能逃开。
就像她不知道,父亲每次离家前,都会在她枕下压一道祛蛊符;母亲每夜对树低语的,是镇魂的咒。
这世间最深的诅咒,往往以爱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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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在云心庭的青砖上蜿蜒爬行时,我发现了银杏树干的秘密。
那些被雷雨劈开的树皮裂缝里,渗出琥珀色的树脂。指尖触碰的刹那,整棵古树突然发出簌簌颤响,树皮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暗红色纹路——正是母亲临终前在我后背画过的镇魂符。
原来你才是真正的容器...
我抚过树干上凹凸的符咒,突然听见地底传来沉闷的心跳声。腐叶下的泥土正在轻微起伏,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根系间游走。
当第七片沾着晨露的银杏叶落在掌心时,幻象再度降临:
二十年前的母亲赤足站在树下,正在用银簪划破自己的手腕。
鲜血滴入树根处的陶瓮,瓮中浸泡的正是那棵传说中的血菩提。但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菩提子表面浮现的,赫然是她的幼时的面容。可仔细看去又有所不同。
以血养蛊,以魂镇魂。祖母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这棵银杏吸食了沈家三代女子的经血,它的每片叶子都是记忆的载体。
一片枯叶飘落肩头,叶脉突然渗出鲜红汁液,在掌心勾勒出残缺的地图。那是通往寒潭密道的路线,终点标记着令人心惊的符号:两朵相互吞噬的莲花。
挖掘到三尺深时,铁锹突然撞上硬物。
掀开的土层下露出青石板,板上刻着诡异的场景:左侧是母亲怀抱婴儿跪在银杏树下,右侧却是同一个母亲手持利刃刺向襁褓。
石板中央的凹槽里,静静躺着半枚发黑的银铃铛。
这是...我拾起铃铛的瞬间,整棵银杏突然剧烈摇晃。无数金黄的叶片暴雨般坠落,每片叶子背面都浮现出扭曲的苗文。当它们飘落到青石板上方时,那些文字突然悬浮空中,组成令人窒息的真相:
双生女择一而养,弃婴魂入树,存者承蛊。
树根深处传来婴儿的啼哭。
我用乌木簪划破掌心,将血滴在青石板中央。
血液顺着刻痕流淌,渐渐填满整个图案。当最后一滴血触及母亲持刀的手腕时,石板轰然碎裂,露出下方幽深的树洞。
洞壁布满血管状的根系,它们正缠绕着一具小小的骸骨——那具遗骨的左臂上,缠绕着与我锁骨下一模一样的红莲纹。
阿姐...我解下颈间的银铃铛,轻轻系在骸骨腕上。铃铛相触的刹那,整个庭院突然陷入绝对的寂静。银杏叶停止飘落,晨露凝固在空中,连风声都消失了。
树洞深处亮起微光,母亲虚幻的身影缓缓浮现。她手中捧着个陶土娃娃,娃娃心口插着半截银杏枝。
当年我斩断因果,却忘了树根比恨意扎得更深。母亲的幻影将娃娃递来,现在,该由你续写这个轮回。
当把陶土娃娃放入净世泉时,水面突然结冰。冰层下浮现出令人震撼的景象:无数银杏叶在潭底组成巨大的红莲图案,而姐姐的遗骨正躺在莲心位置,周身缠绕着新生的藤蔓。
黎明第一缕阳光穿透雾气时,整棵古银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