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民国七年,秋分。
天边烧着漫天的红霞。
我在产房的血污里呱呱坠地时,父亲霍鸿生正被一个灰袍道士拦住轿帘。那道士枯瘦如柴,指节敲着轿杆道出:
一子命途藏隐忧,一子流落欢场休。
魂销锦坊阁中地,不见归期尸骨留
。
话音未落,惊雷般的婴啼惊破云层。
霍夫人攥着染血的帕子笑僵在唇角。她从通房姨娘熬成正室,巴巴盼着长子固宠,却等来个皱巴巴的女婴。
父亲跨进门槛时还挂着笑,听稳婆说了姑娘二字,绣着缠枝莲的袖口猛地抖了抖,拽下腰间玉佩当啷砸在青砖上。
只有老嬷嬷偷偷在我襁褓里塞了块平安锁:咱们二小姐生在酉时三刻,正是金鸡踏血位,将来必是掌乾坤的命数。
父亲再不情愿也是给我起了名字,霍明慎,希望我谨言慎行,不要让那道士的话成真,毕竟流落青楼不是什么好名声。
预言像团黑雾笼在霍家头顶。
我周岁抓周时推开金算盘,偏攥紧了账房先生的毛笔,母亲脸色煞白,转身摔了套翡翠茶具。
但因着老一辈与宋家的娃娃亲,我仍被养在雕花阁里——宋老爷在南京政府任要职,霍家粮行能从江南米市杀出重围,全靠这层关系。
两年后弟弟明远落地,母亲抱着襁褓里的男婴笑出泪来,父亲亲自在祠堂点了九盏长明灯。
抓周那日,明远攥着个鎏金小印章死活不撒手,父亲捋着胡子连饮三杯:我霍家后继有人。
我坐在廊下剥葡萄,看丫鬟们捧着《女儿经》往我屋里搬,指尖的紫汁染透了绢帕。
窗外蝉鸣正噪,我忽然想起前日在账房偷听到的话——父亲对管家说,等明远开蒙,就该让明远跟着学管铺子了,让明慎也一起,毕竟也要嫁去宋家。
十年很快过去了。
我在胭脂铺偶遇从英国回来度假的宋砚之。
他指间转着银质打火机,看我对着账本皱眉:霍小姐算的可是淮盐配额
我抬头,见他镜片反着光,映出我身后掌柜紧张的神色。家父总说,女子不宜沾手商事。
我将算盘往前推半寸,可宋家在江南的纱厂,不也靠霍家的漕运走货
他忽然笑了,火苗在烟卷上跳起:听说霍小姐上月谈成了芜湖粮道的独家代理
我擦了擦指尖的墨渍——那单生意我用了三夜核对税单,最后才算出的最优解,不过是替父亲分忧。
不如...他倾身替我拨正算珠,薄荷烟味混着雪松香水,我们做笔真正的生意
半个月后,我站在芜湖码头,看印有宋氏商号的粮船缓缓靠岸。
父亲拍着我肩膀的手比往常热些:没想到你竟能说动盐运使...他没说完的话溶在江风里,我望着船头飘扬的霍字旗,想起宋砚之昨夜在电报里写的:漕运批文已妥,分账三七如何
我知道,我选对了。
十六岁生辰渐渐临近,我知道我该订婚了……可是我不甘心……
十六岁生辰那日,我穿着织金旗袍站在留声机旁。水晶吊灯下,宋家长子宋砚之正笑着与我碰杯,突然前厅传来喧哗——母亲的丫鬟浑身是血地撞进来:夫人...夫人喝了参汤就...就...
母亲的棺椁停在灵堂时,我摸着她冰冷的手良久的沉默,她死的时间可以说是恰到好处。
我不想嫁,如果嫁了,我还怎么当霍家掌权人,如今霍家半数权利尽在我手,我为什么要放弃。
守孝三年间,我跟着父亲出入米行,看他如何用漕运暗语与青帮老大碰杯,如何在账本里做三成虚账。
明远总是在晌午才晃进来,夹克袖口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