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血染金鳞
江无涯蜷缩在玉髓池底数到第九千八百次呼吸时,水面突然炸开千万片金箔。
十六年来每逢月圆便被锁在此处的少年仰起头,束发的银链坠着寒玉珠叮当作响。穹顶镶嵌的夜明珠正在剧烈震颤,细碎的金粉从雕着蟠龙纹的藻井簌簌飘落——那是父亲设在池底的机关被触动的征兆。
少主!
哑仆阿九破门而入时右臂已经齐根断裂,血水在青石板上拖出蜿蜒的赤蛇。这个不会说话的哑巴此刻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铁钳般的手掌攥住少年脚踝就往池外拖。江无涯踉跄着栽进血泊,看到对方用牙齿撕开的衣襟里露出半截玄铁钥匙。
池边朱雀铜灯应声倾倒,禁锢十六年的寒铁锁链终于哗啦啦坠地。江无涯颤抖着扶住池沿站起身,常年浸泡药水的肌肤在夜风里泛起珍珠般的冷光。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踏出这座暖玉砌成的囚笼,直到阿九将染血的惊鸿剑塞进他掌心。
喊杀声裹着焦糊味从回廊尽头扑面而来。江无涯赤足踩过满地琉璃碎片,看到月光下飞舞的不仅有中秋宴的彩绸,还有断肢与残破的旌旗。他认出血泊里那个抱着古琴的尸体是总爱偷塞桂花糕给他的琴师,而倒在假山旁的紫衣女子正是上月刚及笄的七姨娘。
逆子!
惊雷般的怒吼震得檐角铜铃齐鸣。江无涯循声望去,父亲江震岳正拄着断剑跪在摘星楼前,玄色锦袍浸透鲜血。这位叱咤武林三十载的金鳞庄主此刻胸口插着三支透骨钉,却仍用身躯死死挡住身后密室石门。
七名戴着青铜鬼面的刺客正在结阵。为首之人手中弯刀泛着幽蓝,刀柄镶嵌的骷髅头随着招式发出凄厉尖啸。江无涯本能地横剑格挡,惊鸿剑触到刀锋的刹那竟爆出刺目火花——他这才惊觉自己从未真正学过一招半式。
跑!
江震岳突然暴起,断剑化作流光直取鬼面人咽喉。江无涯被父亲袖中甩出的铁索缠住腰身,整个人如纸鸢般抛向院墙之外。最后的视线里,父亲将某样东西掷来时被弯刀贯穿胸膛,血雾中飘来半块温热的龙凤玉佩。
阿九接住少年的瞬间,三支淬毒的袖箭已钉入他后背。这个沉默的哑仆突然发出惊天动地的嘶吼,残缺的身躯爆发出骇人内力,扛着江无涯撞破西墙箭垛纵身跃下。猎猎风中,江无涯望着迅速变小的山庄,看到燃烧的楼阁在夜幕下宛如坠落的星辰。
悬崖底部的寒潭救了他们。
江无涯从刺骨的水中挣扎起身时,发现阿九的身体已经凉透。这个陪伴他十六年的哑仆至死都保持着托举的姿势,浑浊的眼瞳倒映着崖顶飘落的火星。少年攥紧玉佩跪在潭边,直到听见枯枝断裂的脆响。
好俊的轻功,可惜带着个死人。
清泠女声自林间飘来,江无涯猛然转身。月色描摹出女子窈窕轮廓,雪色鲛绡裙裾拂过满地白露,腕间银铃随着莲步轻移发出蛊惑人心的清响。待看清对方面容时,少年呼吸一滞——这女子眉眼竟与密室壁画上的九天玄女有八分相似。
苏挽月指尖银光忽闪,三枚金针已没入江无涯周身大穴。少年僵立原地,感受到某种灼热气流在经脉间横冲直撞,仿佛要撕开蛰伏十六年的囚笼。女子带着药香的衣袖拂过他后颈:江家竟用九转封脉术倒是暴殄天物了。
你究竟......
质问戛然而止。江无涯突然剧烈颤抖,裸露的皮肤下浮现出诡异的青紫色纹路。苏挽月轻咦一声,玉指搭上他腕脉的刹那,林中惊起漫天栖鸟。十丈外的老槐树上,三具戴着鬼面的尸体正被银丝吊在枝头,咽喉处插着细如牛毛的梅花针。
看来追兵比我想的快。苏挽月旋身将少年甩上肩头,足尖点过潭面时漾开圈圈涟漪,忍着点,我要给你疏通任督二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