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摸出录音笔。
祁冰镜片闪过反光,声音低了几分:二十年前有驴友在这儿失踪,后来在井里发现相机,内存卡里全是模糊的白衣人影。
护林员说夜里常听见女人哭,还有人看见西厢房的窗户半夜会亮灯,可进去什么都没有。他突然指着放生池中央,看见那座石塔了吗上个月我拍到塔顶坐着个穿白裙子的姑娘,等我调焦再看,人就没了。
我顺着他的手指望去,三层六角石塔立在荷叶中间,塔顶确实有个模糊的白色影子,可等他揉了揉眼睛再看,却只剩空荡荡的塔尖。夜风突然转急,古竹的枝叶在殿墙上投下晃动的阴影,像极了无数只扭曲的手。
不过你别怕,祁冰突然轻笑,我住了三天,除了夜里野猫打架,什么都没遇上。南厢房第二间有张旧木床,你把防潮垫铺上就行。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脚的草屑,下巴朝南侧厢房点了点,袖口滑落露出半截手腕,皮肤下青色血管像蜿蜒的蛇。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呼吸陡然被掐断——明明我三天前航拍时看到这儿还挂着生锈挂锁的南厢房,此刻门板中央嵌着个锃亮的电子密码锁,LED屏的幽蓝冷光在木纹斑驳的旧门上灼烧,像道新鲜的伤口,锁孔周围的木屑显示它是刚被安装的,甚至能闻到新切割木料的树脂味。
纪照临,我拍纪录片的。这地方没人管吗我导航迷路了,看这儿挺安静就想住一晚。
他指了指南面那间带电子锁的屋子:我上周来就没人,门锁是我自己装的——怕器材丢了。
这寺归文物局管,但经费紧张,护林员半个月才来一次。你要不嫌弃,可以住西厢房,去年我收拾过,屋顶不漏雨。
裤兜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打开一看,微博特别关注的提示音响个不停。
点开池鱼的账号,最新动态的定位精确到金华·雾隐寺,发布时间就在十分钟前。
这个关注了半年的博主,头像永远是团模糊的白影,此刻最新留言【别喝井水】的字体在屏幕上泛着青光,评论区里密密麻麻的小心镜中倒影弹幕,叫人畏惧。
祁冰的相机突然发出齿轮卡壳的咔嗒声,金属摩擦声里带着潮湿的闷响。
他低头调试时,我瞥见取景器里的画面:放生池的水面像摊凝固的血,倒映着半轮残月,而镜头中央的我背对而立,右肩上竟趴着个浑身湿透的白衣女人。
她的长发垂落至腰,发梢滴下的水珠在地面晕开黑色的渍,衣领处露出的皮肤泛着尸蜡般的青白,指甲缝里嵌着水草和淤泥。
天色在他说话时突然像暗了两度,无人机的低电量警报尖啸着响起,我忙打开回传画面,却看到,放生池中央的三层石塔顶上,分明坐着个穿白裙的少女。
她的裙摆浸着水,发梢不断往下滴水,落在塔身的水珠竟在石砖上晕开淡淡的血痕。可当我抬头望向百米外的石塔时,塔顶空无一物,只有风穿过塔铃的呜咽,像谁在压低声音的啜泣。
登山包里的测温仪突然震动,我拿出来一看,液晶屏幕的冷光映出我发白的脸。
当前气温32℃,但石塔周围的热力图却泛着诡异的幽蓝——零下5℃的低温区域正以石塔为中心缓慢扩散,热成像里,塔顶那个清晰的人形轮廓正微微晃动,双臂张开的姿势像在渴求拥抱,而肉眼望去,塔顶只有风化的佛像基座,裂痕里长着几簇惨白的苔藓。
摸进南厢房时,腐朽木料的气味里混着某种金属的腥甜。床头的铜镜让我脊背发僵:三天前踩点时明明蒙着半寸厚的灰,此刻镜面却光洁如洗,能清晰照见我额角的细汗。
边缘刻着的唐映雪三个字填着朱砂,在暮色里泛着湿润的红,像是刚用鲜血描过。指腹蹭过镜面,凉意顺着指尖爬进骨髓,我不紧一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