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了他——空旷的大厅像一片无边无际的荒原,而他就像被聚光灯照着的猎物,无处藏身。
有人在看我。他喃喃自语,脖子后面的汗毛竖了起来。那些目光来自四面八方,像无形的蜘蛛网缠绕着他。
售票窗口前排着长队。许明远选了最边上的一队,站在一个提着藤箱的老妇人身后。老妇人身上有股樟脑丸的味道,这让他想起自己在苏州的祖母。
一张去嘉兴的车票。轮到他时,他压低声音说。
售票员头也不抬:一块八毛四分。
许明远掏出口袋里所有的铜板和银角子,手心里全是汗。钱币叮当作响地滚进售票员的小托盘。
还差一分钱。售票员用铅笔敲着柜台。
许明远浑身发冷:我就这么多了,只是一分钱...
规定就是规定。售票员冷漠地说。后面排队的人开始不耐烦地骚动。
许明远突然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那该死的假胡须花了他两角五分。如果没有这个伪装,他现在就能买上车票了。他攥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大厅角落里有一面西洋镜,镜子下方是三个自动售货机。许明远鬼使神差地走过去,盯着镜中的自己。假胡须让他看起来像个滑稽的戏子。他愤怒地捶了一下中间那个卡住的拉杆。
咔嗒一声,一枚黑乎乎的铜板掉了出来。
许明远抓起铜板冲回售票窗口,把铜板拍在柜台上。给你,混账东西!
售票员同样愤怒地把车票甩给他:拿好,赤佬!
检票口正在关闭。许明远像离弦的箭一样冲过去,在最后一刻挤上了已经启动的列车。车门在他身后关闭,发出令人窒息的砰的一声。
车厢里挤满了人。许明远低着头向前走,寻找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走到第三节车厢时,他的血液瞬间凝固——
整节车厢的座椅都朝向前方,只有一个座位例外。而坐在那个背对方向的座位上的人,是柳如烟。
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相撞。柳如烟的眼睛瞪大了,闪过一丝惊恐,随即又强迫自己恢复平静。她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然后飞快地瞥了一眼过道。
许明远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在她身后两排,一个戴灰呢帽的男人正坐在过道对面。是马探长,那个像影子一样追了他几个月的侦探。
许明远的手指掐进了掌心。再往前走一步,他就会完全暴露。他猛地转身,撞进旁边的洗手间,把门锁上的瞬间,他听到马探长的脚步声从门外经过。
洗手间狭小得令人窒息。许明远背靠着门,一条腿抵在对面的墙上支撑身体。列车每经过一个弯道,他的额头都会撞到冰冷的金属壁。五次停靠站,三次有人敲门,他都屏住呼吸没有应答。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特殊的脚步声停在门外——不是随意的踱步,而是有节奏的轻叩。柳如烟的暗号。
许明远打开门缝。柳如烟背对着他,假装在补妆。她的声音从镜子反射过来:是马探长。他刚下车。数到十再出来。
他看着她消失在车厢连接处,开始默数。数到十时,列车正好完全停下。许明远冲下站台,听到柳如烟在远处发出一声夸张的尖叫。所有人都转头看向她那边——一个漂亮姑娘摔倒了,正痛苦地捂着脚踝。
许明远趁机躲到一辆行李车后面。一刻钟后,柳如烟踩着轻快的步子回来了。
甩掉他了,她低声说,我在药铺假装买红药水,看到他回警局了。这种小镇就这点好——什么事都藏不住。
他们搭上一辆路过的运米卡车。许明远蜷缩在车厢最黑暗的角落,柳如烟坐在前面和司机聊天。中途一辆别克轿车超车时,灯光扫过车厢,许明远赶紧低头装睡。
是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