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别墅的顶层医疗套房外，空气压抑得像凝固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苏老先生，苏夫人，请节哀……我们，真的已经尽力了。白发苍苍的刘院长，也是国内最顶尖的心脑血管专家，疲惫地摘下口罩，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写满了无力和歉疚，对着苏婉的父母——苏明诚和李玉芬，深深地鞠了一躬。

    李玉芬再也支撑不住，尖锐的哭声撕裂了这死一般的寂静，整个人像被抽去了骨头一般，软软地瘫倒在丈夫苏明诚的怀里：我的婉儿啊！我的女儿啊！你怎么能……怎么能就这么丢下妈妈啊……

    苏明诚强忍着眼中的泪光，这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男人，此刻却脆弱得像个孩子，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刘院长，真的……真的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刘院长沉痛地摇了摇头，语气艰难：苏小姐的病症……来势凶猛，极其罕见。我们查阅了国内外所有相关的医学文献，也组织了最顶尖的专家团队进行会诊，但……病情发展太快，多器官已经呈现不可逆的衰竭……现在，也只能……准备后事了。

    准备后事……

    1

    这四个字，像四把冰冷的利刃，狠狠扎进了在场每一个苏家人的心脏。

    我，林轩，像一个与这悲伤气氛格格不入的影子，静静地站在走廊最不起眼的角落，手里还端着一盆刚刚换下的、带着苏婉体温的温水。

    三年前，我入赘苏家。原因……我自己也记不清了。我的记忆，从三年前在民政局门口醒来开始，之前的种种，都像被浓雾笼罩，模糊不清。我只知道，苏婉是我的妻子，我是她的丈夫，虽然……这个丈夫，在苏家人眼中，一文不值。

    废物、窝囊废、吃软饭的、苏家的耻辱，这些标签，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贴在我身上，三年未曾褪去。

    他们不知道，也不屑知道，我为何会失去记忆，为何会出现在苏家，为何会……甘愿忍受这一切的冷眼与嘲讽。

    苏婉……

    那个我名义上的妻子，那个善良、温柔，却总是眉宇间带着一丝淡淡忧愁的女孩。

    她是这个冰冷、势利的家族里，唯一给过我一丝温暖，一丝……作为人的尊重的人。

    她会在我被岳母李玉芬尖酸刻薄地辱骂时，悄悄拉拉我的衣角，示意我不要放在心上。

    她会在我深夜发烧时，偷偷给我端来一杯热水，和几片退烧药。

    她会在……那些我快要撑不下去的绝望时刻，用她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我，轻轻说一句：林轩，别怕，有我。

    可现在，她就要死了。

    那个唯一给过我温暖的人，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都是你！都是你这个丧门星！李玉芬突然像疯了一样，挣脱苏明诚的搀扶，猛地冲到我面前，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布满了狰狞和怨毒，她伸出手指，几乎要戳到我的鼻子上，声音尖利得刺耳，如果不是你这个废物入赘我们苏家，我们婉儿怎么会招来这种无妄之灾！你怎么不去死！你这个克妻的扫把星！你给我滚！立刻！马上！滚出苏家！我再也不想看到你这张晦气的脸！

    我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她，任由她的唾沫星子喷溅到我的脸上。

    这些年，这样的话，我听得太多了。早已……麻木了。

    直到苏明诚扶住情绪几近崩溃的妻子，痛苦地闭上双眼，用一种疲惫到极点的声音对我说：林轩……你……你也走吧。婉儿她……大概……也用不着你照顾了。

    我放下手中的水盆，水洒了一地，氤氲出冰冷的湿气。

    我一步一步，走到那扇紧闭的、隔绝了生与死的病房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