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月光是掺了银粉的蓝。我站在学院美术馆的回廊下,看大卫像投下的阴影漫过第五根廊柱——那是陈砚礼的生日数字。手机在画板旁震动第三十七次时,我终于划开通话键。
顾小姐,陈先生今早收购了沈小姐画展的全部作品。律师的声音裹着大西洋的潮气,但他把《仲夏夜之梦》烧毁在别墅泳池,监控显示他盯着火光看了整整三个小时。
颜料刀狠狠刮过亚麻布,将画面上残留的银杏叶轮廓削成碎片。我望着波光粼粼的阿诺河,突然想起那个总爱在解剖课偷摘银杏叶的医学生。十九岁的陈砚礼曾把叶片夹在情书里送我,泛黄的叶脉上抄着聂鲁达的诗句:爱情太短,遗忘太长。
画廊助理突然惊慌地跑来:顾老师,有位先生在修复室晕倒了!我冲进弥漫着松节油气味的房间,看见陈砚礼跪坐在《维纳斯诞生》的临摹画前,左手紧紧攥着半枚沾血的婚戒。
你果然在这里。他抬起头,医用纱布从西装袖口露出一角,三年前你摔碎的维纳斯像,我用了1095个夜晚粘合,可每次快完成时总发现少了一块碎片。
修复灯将他眼下的青黑照得无所遁形。我这才注意到他右手无名指缠着绷带,戒指留下的凹痕像道新鲜的伤口。急诊科主任医师竟会犯低血糖,多像当年假装崴脚让我背他回家的少年。
是沈南乔的脑瘤诊断书吗我用镊子夹起掉落的纱布,上面印着苏黎世某私立医院的logo,上周拍卖会有人匿名拍走我所有的秋日系列,付款账户是陈氏家族信托基金。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体温烫得吓人。我们曾在无数个雪夜这样取暖,如今却像两株隔着冰河对望的银杏树。指腹触到他颈动脉异常的搏动,那是二尖瓣反流的征兆——他终究没能治好自己心脏的缺口。
你工作室监控最后一段录像...他剧烈咳嗽起来,掌心赫然出现银杏叶状的血迹,我看到你烧掉了素描本。可为什么灰烬里有十四片金箔就像我们结婚那年,你非要给请柬撒上金粉...
警报器突然尖啸。我望着被医护人员包围的陈砚礼,终于读懂他瞳孔里摇晃的绝望。原来他早就发现我每年在结婚纪念日藏一片金箔在蛋糕夹层,就像我发现他总在情人节订购沈南乔最爱的白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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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护车红蓝交错的灯光中,我摸出口袋里的妊娠报告单。墨尔本的风携着桉树气息卷走纸片,那团纯白很快消失在但丁故居的方向。手机屏幕亮起,特别关注推送了陈砚礼的新帖子:
今天在教堂看到穿白纱的新娘,捧花竟是厄瓜多尔玫瑰。原来有人至死都不知道,他小心珍藏的南乔遗物,不过是妻子青春期拙劣的临摹作业。那些他以为属于别人的心动瞬间,早被某个傻瓜用十四年光阴,一笔一画刻进每根颤抖的睫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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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罗伦萨的暴雨来得毫无预兆。我蜷缩在圣十字教堂的长椅上,看彩色玻璃在天际线割出血红的光。手机在忏悔室里持续震动,沈南乔的语音留言混着管风琴轰鸣:
顾晚晴,你赢了。他今早带着粘好的维纳斯像来找我,却在看见我墙上那幅《戴珍珠耳环的少女》仿作时突然发疯——你十八岁那年故意打翻的松节油,原来毁掉的是你自己的临摹品。
雨滴砸在青石板上的节奏突然与记忆重叠。那天我举着妊娠报告单冲进医院,却看见陈砚礼在神经外科走廊抱着病例颤抖。沈南乔的诊断书像片锋利的新月,将我们三人最后的体面割得支离破碎。
教堂侧门突然被撞开。陈砚礼浑身湿透地站在逆光里,手中铁盒淌出的血水在地面蜿蜒成玫瑰形状。当他打开盒盖时,十四片金箔在闪电中发出濒死的璀璨——那是我每年藏在蛋糕里的爱意标本。
你怀孕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