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住不动了。
俺们在他后方大约三十米的地方,完全辨不出他是男是女,也瞅不清他的眉眼。
只能瞅见个影影绰绰的轮廓。
那人立定后,卸下背上的褡裢,窸窸窣窣摆弄物件。
这主儿独个儿来这作甚哩莫不是来逮天牛的俺暗自揣摩。
再往前挪挪!栓柱撺掇。
为着不踩着枯叶碎枝,俺们踮起脚板猫着腰,悄悄往前挪。
正在俺们憋着坏笑往前挪腾时,
咚!
一声脆生生的敲击声在耳根炸响,惊得俺们心窝子直抽抽。
咚!
又一声。
俺慌忙扭头看铁蛋和栓柱,铁蛋哆嗦着指向前头:是他!他...他在敲东西!
定睛望去,那人正抡着榔头往树干上钉物件。咚!咚!咚!一声紧似一声。虽瞅不清楚,俺脊梁骨倏地发凉——这莫非是传说中的草人咒!
先前只当是大家伙嚼舌根的闲话,此刻却亲眼见着,榔头起落间,仿佛是在把谁的照片钉到树干上。栓柱压低嗓门:细瞅,怕是个婆娘。铁蛋跟着起哄:敢不敢凑近看眉眼说罢两人壮着胆往前挪。
俺硬着头皮跟上,猫在树影里偷瞄。那婆娘生得精瘦,齐耳短发乱蓬蓬的,脚边撂着气死风灯和双褡裢,正对着一张泛黄的相片死命钉钉子。树皮上已钉了六七根锈钉。
汪!
大黑和二花摇着尾巴从草稞子里钻出来,吐着舌头歪头瞅俺们,活像在问:耍甚把戏哩
栓柱嗷地嚎了一嗓子,撒丫子就跑。回头只见那麻脸婆娘抡着榔头扑来,嘴里叽里咕噜念着咒,眼珠子瞪得赛铜铃。俺正要逃,左肩忽被铁钳似的手揪住往后拽,仰面摔在硬土坷垃上,咚地一声胸口闷痛,喉头泛腥。
麻脸婆娘的千层底碾在俺胸口,俺牙关咬得咯吱响,浑身打着颤。死死盯着她的下巴和太阳穴暴起的青筋,连锤头的锈斑都瞧得真真儿的。二花猛地扑上她后背,那婆娘一个趔趄,俺趁机起身要逃,却被她揪住衣领——
趁着这空当,大黑也窜过来,绕着麻脸婆娘又吠又跳,想阻拦她的暴行。
许是平日里俺们常同这两条狗耍闹,它们对生人全无戒心。
俺抓住这难得的时机,用力挣脱开她的手,豁出命往前头奔。
快跑!快跑!远处,栓柱和铁蛋举着气死风灯,在夜风里晃作两团星子。
俺朝着那点光亮,跑得脚底板发烫。后头传来咚的闷响,像是榔头砸在脑瓜子上。
俺吓得三魂七魄都要散了,哪敢回头张望,只顾着把粗布短褂跑得灌满了风。
待俺们三个一口气蹿出南山坳,月亮婆子都斜到西边树杈子后头了。虽说后头草稞子没再响动,总觉得那麻脸婆娘要撵上来,直跑到栓柱家的土坯房檐底下,才敢扶着膝盖大喘气。
进了堂屋,紧绷的脊梁骨才松下来,不知怎的竟扑哧笑出了声。许是刚从阎王殿门口绕回来,这劫后余生的滋味真教人发癫。
看到铁蛋突然蹲在炕沿上抹眼泪。俺嗓子眼也发紧:往后可不敢去草棚子了,那婆娘保不齐正满山寻咱们。
憨货!铁蛋把鼻涕甩在粗布衫上,天擦亮就得折回去!
俺正懵着,栓柱往豆油灯跟前凑了凑:你能从麻脸婆娘手底下逃命,全仗着大黑和二花!那婆娘要敲你后心窝时,大黑豁出命扑上去挡了榔头!
铁蛋抽抽搭搭接话:那疯婆子...连二花也...话没说完就嚎开了,吓得窗外的蛐蛐儿都不叫了。
后来听栓柱说,俺逃命那会儿,麻脸婆娘抡着榔头要追,大黑又蹿上去咬她裤脚,生生挨了记狠的。二花绕着疯婆子打转,也叫榔头砸了天灵盖。那婆娘最后没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