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忽然握住一条褪色的绸布,蜀绣特有的双面针法刺着蝇头小楷: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好字。
粗粝的男声乍起,茶棚里走出个戴斗笠的商贾。
那人玄色深衣下露出官靴云纹,腰间错金带钩分明是乐阳侯府制式—竟是前世助我赎回酒肆的恩客。
我攥紧红绸转身,司马相衍正慌乱地藏起焦尾琴。
阳光穿透云层照在琴身,夹层缝隙里一点金芒闪烁,恰是我那支步摇的翠羽。
不过寻常闺怨词。
司马相衍侧身挡住琴身,袖中木盒不慎落地。
金丝楠木盒盖震开的刹那,一对翡翠耳珰滚落草丛。
那水头十足的帝王绿,可不是落魄书生该有的物件。
茶棚里传来杯盏轻叩声,我瞥见斗笠下微微翘起的嘴角。
前世种种豁然明朗:
原来今日这场私奔,早被乐阳府的人看在眼里。
确是闺怨词。
我踩住那对耳珰,碾碎的翡翠渣滓渗进绣纹,
但若是男子写来......
话音未落,山道上突然传来急促马蹄声。
第二章
当街辩赋
马蹄声撞碎山涧薄雾时,我弯腰拾起那对翡翠耳珰。
水色通透的玉面上,用阴刻技法雕着细密的茱萸纹—这是临邛县主簿家的族徽。
卓娘子!
十二匹枣红马旋风般卷到跟前,为首的青衣小厮滚鞍下跪。
他捧着的鎏金错银匣里,躺着半卷泛黄的《盐铁论》残篇。
果然如前世,父亲终究舍不得断绝父女之情。
司马相衍的喉结剧烈滚动,他认得这个匣子。
去年重阳诗会,我的父亲卓王孙就是用这个匣子装着百金,买下他那首《六辩》冠名权。
家主命我等护送娘子。
小厮重重叩首,额头沾着蜀道特有的红土,
说娘子若要抚琴,该用老宅那架梧桐木的。
我抚过匣中竹简粗粝的边缘,前世血泪突然涌上眼眶。
建元二年大寒,我蜷在成都漏风的茅屋里誊抄《盐铁论》,冻裂的手指在简牍上抹出点点血梅。
而司马相衍正用我的嫁妆钱,在临邛县衙后宅与主簿之女对饮青梅酒。
替我给父亲带句话。
我将翡翠耳珰掷进木匣,玉器碰撞声惊飞山雀,
就说文淑今日始知,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
茶棚里传来陶盏碎裂的脆响。
斗笠商人猛地起身,腰间玉珏撞在剑鞘上。
那是未央宫匠人独有的双龙衔璧纹。
前世我随乐阳公主入宫谢恩时,未央卫尉的腰牌便是这般制式。
司马相衍突然按住焦尾琴:
文淑莫要任性,你我既已......
既已如何
我转身抽出他袖中诗笺,薛涛笺上《凤求凰》三字墨迹未干。
这是前世让我神魂颠倒的定情诗,此刻看来却字字破绽。
第二联遨游四海求其凰的凰字,竟少写了两横。
山风卷起诗笺贴在那商人斗笠上,他抬手摘笺的动作,露出虎口处陈年箭疤。
电光石火间,前世记忆翻涌:
元光五年秋猎,正是这只手拉开三石弓,一箭射穿欲偷袭乐阳公主的匈奴细作。
好一个遨游四海。
商人突然轻笑,指尖摩挲着诗笺残缺的凰字,
不知司马先生遨游的是巴蜀,还是临邛县衙后巷
司马相衍脸色霎时惨白,他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