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医院的走廊飘着消毒水味,我攥着血常规报告等李医生叫号时,听见父亲在楼梯口打电话。他嗓门大,说的是给小宝订生日蛋糕:要奥特曼那种,对,小宝说必须有会发光的剑。下午三点的阳光斜斜照进来,把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几个字映得发白。
李医生让我坐下时,诊室外传来小宝的笑声——准是父亲答应了他的要求。白细胞3万,比正常值高了三倍。李医生的钢笔在报告上敲了敲,建议尽快去海市做进一步检查。我盯着他白大褂上的污渍,突然想起上周还在县一中的课堂上,数学老师举着我的卷子说:林漾又拿了年级第一,错题本借大家传看。
确诊当晚家里闹得厉害。生母踩着高跟鞋冲进客厅时,王姨正给小宝擦嘴,搪瓷碗里还剩半块没吃完的红烧肉。林国栋你还是人吗闺女在县一中年年拿奖学金,现在病成这样你不管生母的红色指甲差点戳到父亲鼻尖,他缩着脖子往沙发里躲,手里的烟头明灭不定。
王姨把抹布往桌上一摔:当初离婚时你可是拍着胸脯说不用我管她,现在想起当妈了小宝下个月钢琴考级的钱还没凑齐呢,难不成要卖了房子给她治病父亲的烟灰簌簌掉在小宝的奥特曼睡衣上,那是我用零花钱给他买的生日礼物。
我蹲在茶几旁捡被撕碎的诊断书,碎纸片上高危两个字扎眼。生母突然抓住我的手,冰凉的戒指硌得我生疼:跟妈走,妈借钱也给你治。你在县一中的奖状我都收着,病好了还能回去读书。王姨冷笑一声:说得好听,这些年你给过几分抚养费海市三中是省重点,能住校,总比在县里耽误治疗强。父亲终于开口,声音像卡在喉咙里:先让孩子去海市住院吧,剩下的事慢慢商量。
收拾行李时我只带了两套校服、几本课本,还有半瓶没吃完的维生素。书包侧兜还装着上周刚发的错题本,封面上年级第一的红章格外显眼。王姨推门进来,扔给我一张银行卡:密码六个八,小宝生日。海市三中的教材和咱们县不一样,你空了自己琢磨琢磨。她咬着苹果,汁水顺着下巴流到围裙上:食堂伙食比家里强,别老想着省钱。
父亲在里屋给小宝修玩具车,螺丝刀叮当响。我站在门口看了他一会儿,他连头都没抬,只盯着小宝举着的断了轮子的警车。直到我走到玄关换鞋,才听见他闷声说:到了给家里打电话。王姨在身后接话:打给我就行,你爸忙。
海市是我们这的省城,刚好有一趟920路公交车开海市,但是的话一天的话只有一趟,因为路程的话比较远,我早上起的很早,因为公交车在凌晨五点发车。我摸着书包里的错题本,想起班主任昨天还说等我病好回校,要让新高一的学弟学妹参观我的笔记,车窗外开始飘雪,今年的初雪比往年早,落在玻璃上很快化成水痕,模糊了青霜县一中教学楼顶的校徽——那是我曾以为会一直属于我的地方。
20路公交在海市客运站停下时,下午三点的太阳正斜斜挂着。我攥着王姨给的银行卡,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司机师傅听说去三中,踩了脚油门:高三转学啊这时候来压力可不小。我摸着书包里的错题本没说话——县一中高三的课堂笔记上,还记着上周刚讲的二模重点。
三中的校门比县一中气派,铁艺栅栏上爬着枯黄的藤蔓。传达室大爷看了眼我的转学证明,抬了抬老花镜:高三(5)班在顶楼,宿舍往南走第三栋。放学后的校园静悄悄的,几个高三生抱着习题集匆匆走过,梧桐叶落在他们肩头也没人顾得上拍。我背着书包在走廊里转了三圈,分不清东西南北,最后跟着条石板小路走到了后院。
眼前是片花圃,枯黄的鸢尾叶整齐地立在土里。有个男生蹲在花圃边上,手里拿着喷壶,正在给最边上的几株植物浇水。他穿件洗旧的藏青色校服,后背印着海市三中,袖口沾着点泥土,校服裤脚还别着枚校徽,边角磨得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