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逃
教学楼还亮着灯,但不是值班老师的那种惨白,而是从三楼那间教室透出的,暖黄、闪动、像熔了蜜蜡似的光。
窗户没关紧,传出西洋乐的片段旋律——是黎婉芝最爱的法国香颂,还有年轻人压低声音的笑。
穿过昏暗的走廊,她终于来到那间掩着门的教室。
教室不大,座椅推到两侧,讲台上挂着旧黑布,遮住校训标语。
纸串灯绕着黑板转了一圈,旧收音机正播放着音乐,音质模糊得像隔着层雾。
教室本是只能容纳十来个人的小房间,但此刻竟挤了三十多张面孔。
门一打开,热气几乎是扑着脸卷进来——带着汗水、汽水、纸张、油墨和香水混合的气味,还有空气里一种摇晃着、舞动着、不肯停下的躁动。
屋里吵吵嚷嚷,三两成群的人围在一起,脚步随节奏打拍子,有人挥着手臂讲着笑话,还有人正试图把一张课桌当成舞池中央的小台子站上去。
旁边的黑板上却留着还没擦干净校训的一角,像是故意留下的讽刺。
窗子没关,夜风挤进来,带着南州江边的潮湿和星光,还有远处不知哪家洋行烟囱里飘出来的微薄汽油味。
蔚青的心跳的像重锤,她不断拨开人群,终于在窗边看到了她最好的朋友,黎婉芝。
婉芝坐在窗台上踢着腿,终于也注意到陈蔚青。
“你怎么穿成这样?啊…噢我想起来了,陈家今晚有晚宴呢。
”她蹦下来,挽起蔚青的胳膊:“你终于来了!再不来我就让你错过人类科学史的转折点了!”蔚青被她拉进人群,笑着说:“我已经错过一整夜的陈家式外交史了。
”婉芝朝教室角落努了努嘴:“给你介绍个不擅长笑的人。
”那里站着一个青年,穿着深蓝旧西装,眉眼清冷,站得略有些僵。
他正被人围着提问,语速不快,却讲得极专注。
“……如果我们把机械式加法器连到定时电路上,它就不只是计算,它开始能‘记’了。
逻辑不是冷的,是有结构、有延续、有命令的。
你能给它任务……”她站在人群边,靠着窗台,接过黎婉芝递过来的没有气了的汽水,听那个男人讲那些电路、机器什么的。
他讲得很慢,很清晰,却并不讨好。
他的嗓音有些沙哑,像纸张翻过旧页时的声音。
蔚青不懂他说的每一个术语,但她听得出,他讲的不是在卖弄知识,而是在试图描述一个他相信的世界。
“……当你给一组齿轮设定了判断条件,它就不再是死物。
哪怕只是两个铜环在旋转,它也能‘选’出你要的东西。
这就是逻辑门的雏形。
”一旁有人点头:“就是那种,靠打孔卡片控制的机器吧?你说过能做算术?”他点点头:“不仅是算术。
它能记忆、能判断,甚至可以对重复的信息做出排除。
你可以通过电给他下指令……”她忽然开口:“那么它,会不听指令吗?”话音刚落,教室里的空气仿佛轻轻一顿。
她意识到自己的问题问的有些荒唐——是在问机器,还是在问自己。
沈时砚抬起头,目光穿过人群,准确地落在她脸上。
那一瞬间,她有点后悔。
这个问题问得太突兀、太像挑衅。
可她没打算道歉,只是抿唇站着,像用一根细细的鱼线试探这人心口下的逻辑系统。
他没有笑。
“你是说……”沈时砚的声音慢下来,像是在小心校对每一个词,“当机器已经接受了一整套逻辑命令——它能不能,不按设定的顺序走完?”他语气里带着轻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