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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母亲
说话不疾不徐,像个从不犯错的秤砣,稳稳压在整个家庭和洋行的平衡上。

    她有没有可能,不是我想象的那种人。

    陈蔚青想着。

    她看了看坐在旁边的母亲,母亲正吹着晚风,手中握着只象牙骨扇,扇骨却未张开,指节微弯,像是拈着什么不肯松手的意念。

    车轮在石板路上滚过时发出一声不紧不慢的颠簸声,像谁轻敲了她的心。

    蔚青把头靠在窗上,眼神追着窗外一盏盏街灯的残影。

    宴会结束已有一段时间了,可那些交谈、微笑、点头、推杯换盏的声音依然像蛛网似地黏在耳后。

    她突然想知道。

    非常想。

    “妈。

    ”她已经多久没用过这个称呼了,这个称呼已经被“母亲”取代了太久。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蔚青望着窗外,像是在说给夜色听,“如果你很想做一件事,可你知道,你的家人不会接受。

    你还会去做吗?”母亲沉默了。

    这个沉默比回答更像一种回应,像是有人突然拂开了一层布,露出下面微微喘息的事物。

    她一直以为,母亲会坚定地说:当然不。

    但她没想到的是,母亲缓缓开口,声音像凝固在风中:“会。

    ”夜已经很深了。

    陈宅的走廊被壁灯照得幽幽亮,风从外墙那棵老槐树间吹进来,带着微咸的江气。

    书房的门虚掩着,蔚青坐在书桌前,手中捏着一支没有墨水的钢笔。

    她已经坐了很久了,什么都没写,什么都没想,只是盯着桌面那道小小的刮痕出神。

    屋子很安静。

    安静到她能听见自己脑海里残余的风声,还有那句仍未散去的低语:——“会。

    ”她反复想着母亲说这句话时的神情,那只是一种已经走过很多风雨的人,终于承认自己曾绕道而行的平静。

    “你还没睡?”身后传来一道轻轻的女声。

    母亲站在门口,没有穿她惯常的褙子,而是披了件家常的薄绸长衣,头发松松挽着,灯光下看不清表情。

    蔚青没有转身,只轻轻“嗯”了一声。

    母亲没有多说什么,走进来,在她旁边的藤椅坐下,把手中那把半旧的象牙骨扇轻轻摆在膝上。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只有风吹过窗纸,发出“嗒嗒”的声响,像什么将要揭开。

    “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会那样回答。

    ”母亲终于开口,声音比平常低了许多。

    蔚青点点头。

    母亲没有立刻继续。

    她垂下眼帘,像是在过一道很远的门槛。

    “我小的时候啊,家里是南街巷子里一户人家,门口种着一棵柚子树,夏天特别热,但柚子叶子多,遮得住光。

    ”她慢慢说道,“我们家不是穷苦到揭不开锅,但也说不上好。

    娘缝衣服,爹教书,书塾里来来去去都是些街坊邻里的孩子。

    ”“爹倒是认真,整天讲‘立身以立学为先’,总说读书能修身,修身能齐家。

    他也教我识字,还教我背诗。

    只是……”她没有说只是后面的话,可能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

    “我十六岁那年,爹说,有个屠户家来提亲了,说是人勤快、家里有肉吃,还能分几块地。

    他让我快点答应,他说:‘敬微,这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她笑了一下,笑容像是从喉头逼出来的,“我问他,你讲了一辈子仁义礼智信,到头来要我嫁给一个我从来没见过的人?”“他打了我一耳光,说‘哪个女人不是这样的?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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