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去年深秋发现有人先我一步放了束干枯的野雏菊,花瓣上沾着电子厂常见的银色金属粉。
清明那场雨把墓碑上的照片浇得发亮。范瑶母亲袖口露出的烫伤疤痕,和当年范瑶手腕上的如出一辙。弟弟去技校了,她突然开口,指腹摩挲着墓碑边缘,和他爸一样爱喝酒。雨珠顺着她发梢滴在诊断书上,那是从笔记本夹层取出的色盲证明,边缘还粘着河底青苔。
我递过去的伞被她推回半步。远处传来雷声,她怀里掉出个塑料小汽车,是范瑶当年用馒头从男生那换给弟弟的生日礼物。车轮沾着陈年奶粉渍,在雨水里划出乳白的痕。
返校那天特意穿了白裙子。后墙新栽的梧桐还绑着支撑架,树坑里汪着的水映出天空的裂痕。图书馆外墙刷着蒂芙尼蓝,却在下雨时渗出原先爬山虎形状的霉斑。我把发卡别在刘海上,金属翅尖的倒刺勾住发丝,刺痛像某种迟到的清醒。
风掠过美术教室的纱窗时,我正临摹范瑶画的紫色太阳。调色板边摆着她留下的半管铬黄颜料,管身凹陷处还留着她的齿痕——当年她总说颜料是苦的。突然有学生惊呼,转头看见窗外飘着塑料袋,在风里鼓成透明的鲸鱼。
傍晚去喂流浪猫时,在旧墙根发现串褪色的千纸鹤。拆开最末那纸,泛黄的作业纸上画着穿白裙的火柴人,彩虹桥是用不同色号修正液涂的。保安说前年拆危墙时,在砖缝里挖出过整罐锈死的星星糖。
最后一片梧桐新叶飘进画册时,我正给福利院孩子讲色盲画家的故事。穿背带裤的小女孩突然指着我的锁骨:老师这里有片叶子!阳光穿过气窗落在胎记上,孩子们的笑声像成群振翅的雏鸟。远处的河闪着碎银般的光,春潮正在融化那些淤积多年的泥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