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里,刚进二九,夜来在被窝里搂着暖水袋看电视,晚间新闻还没完,她就沉沉睡去,嘴角向下耷拉着,一道口水从里面偷偷摸摸地溜了出来。在梦里,她看见自己正趴在一个小姑娘的脖子上有滋有味儿地吸着,她这个气啊,心想夜来啊夜来,你怎这么贱呢,平时一本正经的,一做梦就露了馅儿,她正想跑上去把自己揪起来数落数落,就看见那个夜来猛地抬起头来,也不擦擦嘴上的血,抬起自己的手腕就是一口,让人恶心的绛紫色的液体流了出来,她把伤口对准女孩脖子上的血洞….夜来大惊失色,吓的大叫起来。
这一叫,她就醒了,电视荧幕在黑暗里诡异地闪烁,里头正刺啦刺啦地放着一部60年代的美国片。
夜来怔怔地坐起来,从床边挂着的方便袋里摸出本圣经,翻到125页,那里夹着张旧照片,上面有个小女孩,5、6岁的光景,细细的两根小辫儿,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拘谨地坐在一张小板凳上,两手平平整整地放在膝盖上,腰板停得直直的。背景是片荒凉的小院,几间瓦房破烂烂的,地上也冒出一簇簇的荒草。
夜来摩挲了一会儿,又把照片夹了回去。她关上电视,躺回被窝,却再也睡不着了。她不恨妈,至少她还肯把这张老照片给自己,做个念想。
夜来一点都不记得做吸血鬼之前的自己了,妈只是含糊地说过,第一次碰见夜来是个黄昏,她糊了一脸鼻涕,穿件破花袄,坐在小板凳上扣墙皮,身后是幽深细长的胡同,血红夕阳,没一个人。事实上,当时那个在西南边境上的贫困山村,因为一场瘟疫已经接近死村。路边就横七竖八地躺着死人,能逃荒的都走了,整个村落散发着冲天的臭气。妈说,那是连吸血鬼都不爱去的地方,那样的人血,喝了是要作病的。
那你为什么来夜来问妈。
妈一边掏耳朵一边龇牙咧嘴地说,看看有没有死了大人没人管的小孩,这不碰见姑娘你了么妈斜睨了夜来一眼。
那你怎么没吸干了我然后把扔臭水沟里夜来坐在小板凳上,托着腮帮子瞅着外面夕阳一点点留恋着沉下去。
我刚吃饱,看你模样挺俊俏,心里喜欢,就把你收啦!得,别坐着胡思乱想了,赶紧的,今儿是打猎的日子,收拾收拾出门了。妈收起耳挖勺,揉揉耳朵,从沙发上站起来,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扭扭地回了自己屋。
夜来看着红彤彤的夕阳,她只记得一件事,就是那股腥甜的味道,有人把手腕伸过来,堵在她干裂的嘴上,一股粘稠腥甜的液体溜进了食管,那感觉,夜来总是会在这样的黄昏想起来。
3
石榴树的秘密
转过冬来,天气一天天变暖,夜来的饥饿在暖洋洋的满天柳絮里得到了极大舒缓。她甚至开始考虑搬到热带去,那里有大批的饥民躺在凳子上呻吟,但都一时半会死不了,因为暖和。
临近夏天的时候,夜来把小兔子全部放到后院里放养,这样它们也能舒筋活血,更好喝些。妈不在了,她不再每周定时出去打猎。她换了工作,在一家便利店里值夜班,这样更养颜,她过了24岁之后,日光的损害愈发明显起来。但更重要的是,夜里醒着,就不用担心妈的魂魄时时过来骚扰而无法睡觉了。
妈走了半年之后,夜来的素食生活渐渐上了正轨,但也就是从那时起,妈的魂开始夜夜回来,不言不语,就是坐在床边盯着人看。夜来不意外,她知道,妈也难受,死了也不得安生,可谁让她选择那死法呢,那是注定要遭这罪的。
从前小的时候,夜来也想过自杀,她打听过,有长辈告诉她,想死,最方便的法子只有一个,吸死婴的血——必须是刚死的,当场就会蒸发成尸水,但灵魂永远无法解脱,会一直在世上游荡。夜来听了,便打消了念头。死了,比活着也好不到哪去。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