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妈夜夜过来,来就来了,还总是盯着夜来看,让人睡不着觉,第二天上班也没精打采的,熬了俩月,夜来索性决定换工作。夜里的便利店清清静静,妈跟过来,在一排排货架间撅着嘴游荡,偶尔穿过顾客的身体,那人便可怜兮兮地打个哆嗦。
夜来觉得,这样的生活,她知足了。
事情总是这样,当你不知足的时候,命运会把已有的拿走。而当你心满意足的时候,它会再塞些给你。
一转眼,夏天就要过去,收了潮,人也爽利些。夜来收拾收拾夏装,准备迎接美丽的秋天。上班前的黄昏,她喜欢端一杯咖啡在后院里溜达,那棵石榴树今年格外茂盛,无聊的时候,夜来就跟树讲话,告诉它,她的过往,她杀过的人,喝过的最好喝和最难喝的血。石榴树总是轻轻地摆动着枝叶,无论多残酷的故事,也不动声色地听着,夜来就是喜欢树的这一点。她喝干杯子里的咖啡,拥抱一下谈不上粗壮的树干,说
拜拜,我上班去啦。
异象,通常是从11月份开始。
已经接近深秋,石榴红彤彤地结满了一树。这个院子,夜来和妈住了好几年,城市远郊,城乡结合部风格,成片的小院提供给外地来京务工人员。当年和妈一间间的看过去,单挑了这个老旧的小院,房主没钱翻新,却想学人家把房出租坐当地主,
看看,这是我家镇宅的石榴树,单为这树,我就不能拆了盖新房,老院子,风水好。
少女夜来撇撇嘴,一仰头,却着了迷,一树的猩红石榴,墜得好像一包包新鲜的血
妈听说是石榴树,拉起她就往外走,
我对石榴过敏,走,姑娘,咱再找找去
夜来愤然甩手,什么时候听说你对石榴过敏了!
结果还是租下了,对于这个容颜定在17、8岁的妈,少女夜来一早就不忿儿了。诚然,不忿之余,还有嫉妒。是,大部分吸血鬼都会如常老去,然后容颜大致定在五六十岁的样子,一般几百个里能出个妖孽吧,长到20岁上下就停了,可凭什么,凭什么妈你就定在了18岁花样年华,我夜来,你闺女,刚16就因为过度劳累老得跟三十似的!
嗨,妹妹就得听姐姐的,来,姐姐过来跟我签一签咱的租房协议房东大爷呲着兔牙,笑得开心,
妈白她一眼,扭扭的出了院子。
夜来抬头,在黄昏的夕照里看着这沉甸甸的一树石榴,想起妈那杨柳细腰,心里头酸酸的。她举起手,随手摘了个石榴下来,擦了擦,直接就那么啃下去,
咯吱….
满嘴的甜呀,汁顺着嘴角流下来,擦一擦,一手的红。红的像血,那天晚上婴儿的血。
夜来蹲在地上,呜呜的哭起来。
就是这会儿,妈再次出现的。
姑娘,起来,别哭了。
夜来抬起头来,她微张着嘴,红艳艳的石榴汁在顺着嘴角缓缓流下。
挑把快刀,姑娘,他就要过来找你,别再错过机会了。妈款款地,款款地走过来,她从树上摘了个石榴,摘的那么随意,那么轻巧,她把石榴塞在夜来手里,
你怎么知道那是第一个结的夜来带着哭腔,把石榴扔出去,然后将头塞在两膝之间,像只鸵鸟,
姑娘,你每年都问,不烦啊,嘁…妈撅起嘴来,一扭身,款款走远,隐入树后的阴影里,
夜来对着背影忽然喊起来,
妈,对不起
嗯,这个倒新鲜,这几年也没听你说过,妈收了,姑娘好自为之吧,他就要搬走了
最后一句末音儿袅袅的散开在黄昏夜色里,
夜来趴在地上,捡起刚才被她丢开的那颗石榴,
门,就在这个时候被敲响,那么恰逢其时,那么恰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