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1章
死水微澜
晨光像稀薄的蜜,勉强穿透糊着宣纸的旧窗棂,在林愫的香料工作室里投下几块斑驳的光晕。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杂而和谐的陈年气味——干燥的草药、沉静的木质、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像是被时光浸透过头的旧书页的微酸。林愫,穿着洗得发白的靛蓝布衫,正坐在那张祖传的梨花木长案前,面前摊着几块焦黑的木炭,一小撮灰烬,还有几片几乎要化为尘埃的古籍残页。她手持一支细长的银镊,神情专注得像是在拆解一枚精密的炸弹。
工作室的角落里,堆叠着大大小小的陶罐和青瓷瓶,标签上的字迹是她祖父手书的蝇头小楷,标示着龙涎、麝香、檀木、降真……这些在现代都市几乎绝迹的珍稀香料,是她家族几代人倾尽心血的收藏,也是她如今赖以维生的微薄依仗。然而,窗外隐约传来的挖掘机轰鸣,像一柄钝刀,日复一日地切割着这份摇摇欲坠的宁静。门板上那张鲜红的拆字通知,如同一个狰狞的伤口,提醒着她这方寸天地即将不保的命运。
一阵突兀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沉思。林愫微微蹙眉,这种时候,会是谁她的工作室鲜有访客,更别提这种大清早。
门外是个戴着鸭舌帽的快递员,递给她一个不大不小的扁平包裹,寄件人信息模糊不清,只写着有缘人三字。林愫签收时,指尖无意中触碰到包裹的牛皮纸,一股极淡的、混合着陈年纸张与某种植物根茎的干燥气息钻入鼻腔。这气味并不难闻,却带着一种刻意的、试图掩盖什么的滞涩感。
回到长案前,她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裹。里面是一叠用油纸包裹的残缺古籍书页,比她手头修复的任何一份都要古老,纸张泛黄发脆,边缘焦黑,字迹模糊。夹在书页间的,还有一张便签,上面用打印体写着:修复此《凝神香谱》,酬劳丰厚。完成后,自会有人联系。落款依旧是有缘人。
《凝神香谱》林愫的心头掠过一丝异样。凝神之香,多以安抚心绪、澄澈神识为主,香方大多平和中正。但这份残谱,仅仅是触碰,她就能从那残存的墨迹与纸张纤维中,嗅到一丝极不寻常的空。并非空灵,而是……虚无。她将一小片残页凑近鼻端,闭上眼。那是一种极其微弱,却又极具穿透力的气味,像一口枯井,深不见底,吸走了周围所有的生气。她甚至能分辨出其中几种早已失传的罕见香料的微弱痕迹,它们的组合,绝非寻常的凝神那么简单。
咚咚咚!又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这次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林愫打开门,两名身着警服的男子站在门口,为首的中年警官亮出证件:林愫小姐我们是市局刑侦队的李建国,有点事想请你协助调查。
林愫的心一沉。她孑然一身,生活简单得近乎枯燥,与案件二字从未有过交集。
李警官,我不明白……
我们知道你是香谱修复师,嗅觉异于常人。李建国开门见山,目光锐利地扫过她工作室里的瓶瓶罐罐,昨晚,你工作室所在的这条老街,出了一起命案。
老街林愫的脑海中闪过巷口那位总是坐在藤椅上晒太阳、固执地反对拆迁的张大爷的身影。
死者是张启明,张大爷。李警官证实了她的猜测,语气沉重,初步判断是密室死亡,没有外伤,没有搏斗痕迹,门窗完好。但现场……有一种很奇怪的情况。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我们的人描述,刚进入现场时,闻到一股难以形容的异香,但很快就消散了,快到让人以为是错觉。法医初步检测,也找不到任何致死毒物的痕迹。
空香……林愫几乎是下意识地喃喃出声。
李建国眼睛一亮:你说什么空香
林愫猛地回神,有些懊恼自己的失言。她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一种古籍里记载的理论上的香气,未必真实存在。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