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露水凝结成霜时,他终于听见熟悉的马蹄声。萧承煜的银枪在月光下划出冷冽的弧,玄色披风沾满沙尘,却掩不住眼底掠过的惊痛:谁让你亲自押粮万一有闪失……
太子殿下不是说,谢砚之扯下染血的面帘,露出额角新添的伤痕,棋子就该放在该放的位置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却在看见那人袍角露出的明光铠时,忽然笑了——原来你也一样,把自己当作棋盘上的卒子,一步步往死局里走。
萧承煜伸手想替他拂去脸上的沙粒,却在触及皮肤时猛地收回手。谢砚之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脸许是被风沙磨破了,指尖蹭过脸颊时,带下一层薄薄的皮,混着沙土落在那人绣着松云纹的袖口上。
明日随我去看屯田。萧承煜转身时,披风扫过谢砚之的脚踝,别死在半道上,我的棋……还没下完。
谢砚之望着那人的背影被晨雾揉散,忽然觉得这边塞的风不再只是冷硬的刀,倒像是萧承煜未说完的话,裹着万千情意,却偏要化作砂砾,扎得人睁不开眼,说不出疼。他摸向腰间的鹤纹佩,触手处尽是风沙刻下的纹路,忽然明白——有些路,总得有人用血肉去铺,才能在这荒芜里,长出松鹤共栖的春天。
边塞的风沙磨破了锦袍,谢砚之却在看到狼兵穿上新铠甲时,读懂了萧承煜图纸上的软肋——那看似薄弱的肩甲连接处,实则藏着可快速拆卸的机关,方便士兵在近身战时灵活作战。
谢小公子真是奇才,狼兵统领拍着他肩膀,酒气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这铠甲若是早半年送来,咱们能多杀十倍的鞑子!
深夜的中军帐,谢砚之借着篝火查看地图。烛火突然被吹灭,他摸向腰间短刀,却被人捂住嘴按在毡帐后。熟悉的沉水香裹着沙粒气息,萧承煜的声音带着喘息:别出声,有内鬼。
箭矢破空声中,两人滚进地道。谢砚之摸到石壁上的凸起,竟与东宫老松树下的树洞纹路一致。萧承煜划亮火折子,照亮洞壁上的刻痕——是近年西北粮草损耗的明细,每一笔都与他密报上的数字吻合。
三年前,我派暗卫来此查贪腐,太子指尖抚过刻痕,火光在他眼底映出暗红,结果他们全被做成了人皮灯笼,挂在鞑子的营寨外。
谢砚之攥紧短刀,想起出发前父亲欲言又止的神情。地道尽头传来水流声,他跟着萧承煜蹚过齐腰深的暗河,忽然看见洞壁上用血写的萧字——那是太子的姓,却被划得支离破碎。
知道为什么带你来看这些吗萧承煜转身时,水珠从发梢滴落在谢砚之手背上,因为只有你,不会怕我。
地道出口是片胡杨林,月光下的树干像无数举起的手臂。谢砚之摸出怀中断裂的鹤纹佩,却被萧承煜按住手腕,那人的唇擦过他耳垂:等回去,我给你刻个新的,刻上‘生死’二字。
夜风卷起黄沙,谢砚之忽然想起儿时在东宫学骑射,萧承煜曾说:箭要射得准,就得学会让自己的心先冷下来。可此刻这人的掌心却烫得惊人,像要把他整个人揉进这胡杨林下的月光里。
班师回朝那日,朱雀街万人空巷。
谢砚之骑着马跟在萧承煜身后,看着百姓抛来的鲜花落在太子的银枪上,想起地道里那人染血的衣袍。御赐的铠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却注意到萧承煜握缰绳的手在发抖——那是常年握笔的人才会有的习惯。
砚之,太子在宫门前勒住马,转身时银枪划出优美的弧线,今晚来东宫,我有礼物给你。
子时三刻,谢砚之翻墙而入,却见东宫一片死寂。他摸到寝殿门口,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呻吟。推开门的瞬间,烛火骤亮,萧承煜伏在案上,后背布满新鞭的血痕,案头摆着本打开的弹劾奏章,太子私通外敌的字样刺得他眼眶发疼。
他们说我克扣军饷,萧承煜抬起头,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