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阁楼里的微光
梅雨季的第七日,潮湿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沉甸甸地压在这座百年老房的雕花瓦当上。林夏握着生锈的铜钥匙,鞋跟碾碎了砖缝里新冒的青苔,那股腥涩的草木气息混着祖母樟木箱底的檀香味,突然将她拽回
1995
年的深秋
——
那年祖母摔碎了陪嫁的青花瓷碗,却颤抖着捡起碎片:夏夏,有些东西碎了还能拼,有些东西丢了就真的没了。
阁楼木门的合页发出垂死般的呻吟,当黄铜钥匙终于卡入锁孔时,整面墙的浮尘突然如被施了魔法般向上翻卷,在手机冷光中形成细小的金色龙卷风。门后涌出的气息复杂得令人战栗:三十年未散的霉味里,裹着陈年的松香、旧报纸的油墨,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火药燃烧后的硝石味
——
那是被时光封存在木质纤维里的
1947
年。
蒙尘的天鹅绒布像一具褪色的裹尸布,边缘的流苏结满蛛丝,当林夏指尖触碰到布料的瞬间,某根银线突然断裂,在月光下划出微弱的弧线。斯坦威钢琴的雕花琴腿静静蛰伏在阴影里,葡萄藤蔓的纹路间凝着细密的水珠,不知是潮气还是时光的眼泪。她屏住呼吸揭开布角,琴盖缝隙渗出的银蓝色微光突然暴涨,如同深海里的荧光水母群掠过珊瑚礁,在悬浮的尘埃中织出流动的光轨。
后腰撞上乐谱架的瞬间,泛黄的肖邦《升
C
小调夜曲》手稿纷纷扬扬地落下,其中一张正巧飘落在中央
C
键上。褪色的音符突然发出蜂鸣般的震颤,半透明的少年就在这震颤中升起
——
他发梢沾着星屑状的光点,每一颗都像被冻住的音符,白衬衫第二颗纽扣明灭不定,仿佛胸腔里囚禁着一只试图冲破束缚的萤火虫。
1997
年
6
月
15
日,21
点
17
分,湿度
89%。
少年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的银铃,尾音带着老式收音机的电流杂音,你是第七个试图打开琴盖的人。前六任在看见我的瞬间,不是尖叫着逃跑,就是摔碎了手里的煤油灯。
他转身时,后颈碎发间的烫伤疤痕在蓝光中若隐若现,与钢琴右腿内侧的焦痕严丝合缝,像被同一把火烙下的印记。
林夏听见自己喉咙发紧:你......
是人是鬼
1947
年
8
月
19
日之前,我是陆砚之,留德归来的钢琴家。
少年指尖轻触走音的
A
键,琴音突然清澈如泉,《月光奏鸣曲》的第一小节在阁楼里荡开,每个音符都拖着淡蓝色的尾光,现在大概是个被困在琴键里的幽灵吧。
他忽然凑近,透明的手掌悬在林夏眼前,不过你很特别,你的眼睛里有清如弹《彩云追月》时的星光。
2
1947年的防空洞
阿砚的指尖在降
B
调琴键上停留了整整三十秒,细缝边缘的暗红在月光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清如总说这道缝像未愈合的伤口。
他的声音浸着
1947
年冬雪的冷冽,却在尾音处泛起暖意,其实那是她第一次弹《彩云追月》时,指甲掐进琴键留下的印记
——
那年她刚从圣玛利亚女校辞职,说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