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暴雨夜的咖啡豆

    雨点砸在便利店玻璃上的声音像机关枪扫射，程野把最后一袋咖啡豆塞进帆布袋，抬头望了眼墙上的钟——23:47。秋夜的风卷着梧桐叶掠过街道，他拉了拉卫衣帽子，刚踏出店门就被斜雨打湿半边脸。

    拐进熟悉的小巷时，呼救声混着棍棒击打声从拐角传来。程野的后背绷紧了——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就像三年前在孤儿院后巷，他用身体挡住小混混的钢管时，听见的闷响。

    住手！他扔下帆布袋，抄起墙角的生锈自行车链条就冲了上去。三个穿黑夹克的男人正围着个穿风衣的男人踢踹，地上的积水里漂着碎掉的眼镜片。程野甩出链条的动作带着当年护着孤儿院弟弟妹妹的狠劲，链条打在混混手腕上的瞬间，他看清了被揍者的脸——

    是那个在孤儿院公益讲座上见过的沈教授。

    程野沈砚之的声音带着血沫，即便半张脸浸在水里，镜片后的眼睛仍像考古学家发现陶片般精准认出了他。程野心里一震，这个总在讲座上穿亚麻衬衫的大学教授，此刻领口撕开，露出锁骨下方淡淡的旧疤——和他在孤儿院宣传册上看见的照片天壤之别，那个儒雅干净的教授，今天却显得如此狼狈。

    混混见势不妙想跑，程野扯住最后一个人的后领：滚之前记住，这巷子归世界咖啡店管。他故意把世界二字咬得很重，就像每次给孤儿院的孩子们寄咖啡豆时，在包装上画的笑脸。

    沈砚之撑着墙想站起来，风衣口袋里掉出本磨旧的《考古地层学》，封面上贴着张泛黄的便利贴，边角画着小小的咖啡杯。

    程野蹲下身，发现他右手小指不自然地扭曲着：骨折了，得去医院。

    不用。沈砚之避开他的搀扶，从风衣内袋摸出湿巾擦脸，动作像在清理出土文物般细致，我家有医疗箱。

    程野盯着他渗血的唇角突然笑了，那是他招牌的、能让暴躁客人安静下来的笑：沈教授，您知道孤儿院后门的路灯为什么整夜不关吗他晃了晃手里的便利店塑料袋，里面装着碘伏和棉签，因为总有人需要在深夜找个能处理伤口的地方。

    沈砚之的睫毛颤了颤，这才注意到少年卫衣上沾着的咖啡豆碎屑——和他每周四去世界咖啡店时，那个总记得他要冰美式不加糖的店长身上，是同一种哥伦比亚豆的香气。

    咖啡店后巷的铁门在暴雨中吱呀打开，程野的工作台亮着暖黄色的灯。沈砚之坐在吧凳上，看着少年熟练地撕开碘伏包装，突然开口：你当时在讲座后排，记了三页笔记。

    程野的手顿了顿，想起三年前那个蝉鸣刺耳的下午，他躲在孤儿院会议室后排，看着沈砚之展示破碎陶片如何拼贴成完整器皿。笔记本最后一页还留着他偷偷画的肖像，旁边写着：如果我的人生也能被修复就好了。

    您记得我他故意用棉签在沈砚之掌骨的擦伤处按得重了些，换来对方隐忍的吸气声，可您上周来店里，还问我Wi-Fi密码是多少。

    19980723。沈砚之盯着墙上的价目表，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吧台上的木纹，孤儿院的成立日期，对吗

    程野突然抬头，发现沈砚之的镜片上蒙着水汽，却仍能准确对上他的视线。

    这个总被学生说像博物馆展品般冷淡的教授，此刻正用指腹碾着吧台上的咖啡豆碎屑，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文物。

    处理完伤口已是凌晨，程野把备用的毛毯盖在沈砚之肩上：今晚住阁楼吧，暴雨天打车软件都没人接单。他转身去煮热可可，听见身后传来翻书的窸窣声——沈砚之在看他放在吧台上的账本，页面上用彩色便签贴着每个熟客的咖啡偏好，其中沈砚之那栏写着：冰美式，杯壁要贴两片橙皮，因为教授说橙皮的挥发性物质能刺激海马体记忆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