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亲蹲在门槛上闷头抽烟。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灰尘在光柱里飞舞,像无数细小的生命。
当天下午,刘家来人了。春梅躲在灶房,看见一个个子矮小的男人跟在张婶身后。刘永福穿着崭新的蓝布褂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还拎着两包槽子糕。他进门时差点被门槛绊倒,脸一直红到耳根。
秋菊妹子...他声音细得像蚊子,从兜里掏出个红纸包,这...这是我编的蝈蝈笼...
秋菊躲在春梅身后,不肯接。刘永福的手悬在半空,慢慢垂下来。他抬头时,春梅看见他眼睛亮晶晶的,像含着泪。
...寡妇可不行,晦气...刘母的声音从堂屋传来,春梅这才知道母亲还打算用自己换亲。
赵秀兰的声音顿时高了八度:咋就晦气了我家春梅勤快着呢!
克夫相。刘母啐了一口,额头那么窄,一看就是妨主的货。
春梅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那里有道疤,是李铁柱用烟袋锅烫的。灶膛里的火噼啪作响,像在嘲笑她。
晚饭时,赵秀兰宣布了新决定:刘家相中秋菊了,但不要春梅。她往嘴里扒拉着粥,米粒粘在下巴上,正好,让秋菊嫁过去,换他家的红梅给建国。
秋菊的筷子掉在了地上。她张着嘴,像条离水的鱼。那...那姐呢她小声问。
你姐赵秀兰瞥了春梅一眼,张家说了,三十里外黑水沟有个老光棍,愿意娶寡妇...
春梅慢慢嚼着嘴里的野菜。苦,真苦,苦得舌根发麻。她想起刘永福看秋菊的眼神,那么温柔,那么小心翼翼,像看一件易碎的瓷器。秋菊真幸运啊,她想,却又马上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好人,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夜深时,她听见秋菊在哭。月光从窗户缝漏进来,在地上画出一道银线。春梅轻轻拍着妹妹的背,像哄小孩一样。永福...他是个好人,她艰难地说,至少...至少不会打你。
秋菊猛地坐起来,脸上泪痕闪闪发亮:可我不喜欢他!我一想到要跟他...要跟他...她说不下去了,把脸埋进被子里痛哭。
春梅望着窗外的月亮。它那么圆,那么冷,照着她,也照着三十里外那个等着娶寡妇的老光棍。明天这个时候,她会在哪里呢
3
矮丈夫
秋菊出嫁那天,没有唢呐,没有花轿,只有刘永福牵来的一头小毛驴。驴脖子上系着红布条,在风中一摆一摆的,像条吐信的蛇。
上去吧。赵秀兰推了推女儿的后背。秋菊穿着借来的红褂子,手攥得紧紧的,指甲陷进掌心的肉里。她看着那个还不到自己耳根的丈夫,喉咙像塞了团棉花。
刘永福搓着手,黑红的脸庞上沁出细密的汗珠:秋菊,秋菊妹子,我扶你...他伸出手,又缩回去,在裤子上擦了擦。
用不着!秋菊自己爬上了驴背。毛驴不安地动了动,刘永福赶紧拉住缰绳,那样子活像马戏团里的小丑。
春梅站在门口,看着送亲的队伍转过山坳。秋菊的背挺得笔直,一次都没有回头。风卷起地上的黄土,迷了春梅的眼。
看什么看!赵秀兰拽了她一把,明天张家带人来相看你,赶紧把衣裳洗了!
井水冰凉,春梅的手浸在里面,很快变得通红。她机械地搓着衣服,想起昨晚秋菊蜷在被窝里发抖的样子。姐,我害怕...秋菊的声音细得像蚊子,他、他那么矮,村里人会笑话我...
春梅当时没说话,只是轻轻拍着妹妹的背。现在想想,她应该说点什么的。说什么都好,总比沉默强。
黑水沟那家条件不错。赵秀兰蹲在旁边削土豆,刀锋在日光下闪着冷光,男人是木匠,就是年纪大了点...
四十二。春梅头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