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周护院那家伙,上个月打断过三个盐商的腿。”
苏蘅喉间发紧。
她想起何氏女娃啃破布的模样,想起父亲咳血时还在翻旧案的手:“可何氏丈夫印的田契副本,说不定还在书铺留着底。”她翻开檀木匣,底本上“卯时初刻”的字迹被茶渍晕开,“刘大福改了县太爷的批文时间,就是要让何氏‘偷契’的时间对不上。”
赵铁突然扯下斗篷,露出腰间铁牌,那是他当捕快二十年磨得发亮的“靖安”二字。“明儿起,你照旧当差。”他从怀里摸出个铜哨,塞到苏蘅掌心,“我去查刘府近三年的火耗银,你去书铺问当年印契的伙计。”他的目光扫过她耳后红痣,“记住,别让任何人看清你的脸。”
接下来三日,县衙的梧桐叶落了满地。
苏蘅每日寅时到值房,抄录案牍时总把官帽压得低低的,只露出半张沾着墨渍的脸。
午后她借口“整理旧档”溜去西街书铺,老掌柜的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何家那小子?
记得!
他说田契要印两份,一份存瓦罐,一份。。。。。。“话没说完,后堂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老掌柜的脸色瞬间煞白。
苏蘅退到街角,看见个穿灰布衫的汉子从书铺后门闪出来,腰间别着刘府的“福”字铜牌。
她摸了摸袖中铜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原来从第一天查案起,刘大福的眼睛就没挪开过。
第四日黄昏,赵铁的铁牌撞在值房门框上。
他往苏蘅手里塞了个油纸包,里头是半块发霉的枣糕:“刘府这三年给县学捐了二十两火耗银,可账上只记了五两。”他压低声音,“那笔差银,正好够买十车松油。”
苏蘅拆开油纸,枣香混着墨香钻进鼻子。
她突然想起昨夜在灶房听见的对话,两个衙役蹲在墙根嚼舌根:“苏典吏那官帽戴得真紧,莫不是。。。。。。”后半句被风声卷走了,但她摸了摸喉结,那里还留着父亲用锅底灰涂的粗粝触感。
第五日清晨,值房的窗纸被风掀起一角。
苏蘅刚推开木门,就见案头躺着封没有落款的信笺,墨迹未干,带着股淡淡的沉水香,刘大福书房的味道。
她的指尖在信上发抖。“苏典吏好手段。”字迹方方正正,像用尺子比着写的,“只是女儿家穿官靴走公门,终究不妥。”最后一句被墨点晕开,隐约能辨“收手”二字。
苏蘅的官帽“啪”地掉在地上。
她猛地转身,却只看见廊下摇晃的灯笼,方才还在扫院子的张婶,此刻连竹扫帚都不见了。
暮色漫进值房时,苏蘅把信笺塞进檀木匣最底层。
她望着铜镜里的自己:官帽下露出半张素净的脸,耳后红痣在烛火下泛着淡粉。
窗外传来打更声,“天干物燥”的尾音还没散,“小心火烛”就撞进窗来。
她摸出赵铁给的铜哨,轻轻吹了声。
哨音细得像游丝,却在空荡的值房里撞出回响。
明天,她把底本往怀里按了按,明天要更早去书铺,要把老掌柜没说完的话掏出来,要让刘大福的“福”字,彻底烂在泥里。
只是,她望着铜镜里自己发间翘起的碎发,那是小时候爬树留下的记号,有些人,已经盯上这缕碎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