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苏蘅跨进县衙朱漆大门时,靴底蹭过青石板的声响格外清晰。
她左手按在腰间,那里用细布裹着陈叔给的火漆和旧册,体温隔着布料渗进去,把纸页边缘焐出薄汗。
前院银杏叶簌簌落了两片,正飘在她脚边,她却连眼尾都没扫,王大人书房的门虚掩着,窗纸后透出昏黄灯影,那是他惯常批案到辰时三刻的模样。
“苏典吏?”门房老张端着茶盏从偏廊过来,茶烟在他花白胡子上凝成细珠,“王大人今早没传值房,说是要等个要紧人。”他目光扫过苏蘅紧绷的肩线,突然压低声音,“方才州府来的三骑快马,现在正候在西花厅,周主簿陪着呢。”
苏蘅的指甲掐进掌心。
周主簿的表兄是州府司户参军,管着官印火漆,陈叔说的“双重文牒”,绕不开这个人。
她深吸一口气,袍角带起风,卷着银杏叶“唰”地撞开书房门。
王大人正低头拨着算盘,铜珠相撞的脆响猛地顿住。
他抬眼时,镜片后的目光先落在苏蘅鬓角晃动的银簪上,那是她女扮男装时唯一没换的首饰,往常总藏在帽檐下,今日却直挺挺露着。“出什么事了?”他放下算盘,指节叩了叩案上堆着的税银账册,那是这月亏空的关键。
苏蘅把布包放在案上,展开时火漆“当啷”落了颗在檀木案面。“大人,这是积墨斋陈叔给的。”她指尖划过漕运船只登记册的旧纸,“您看这墨色,和去年税银亏空时钱广交的账册是不是同批?”
王大人凑近,老花镜滑到鼻尖。
他翻了两页,突然倒抽一口冷气:“这船号‘顺安号’,上个月漕运司说它沉了,可登记册上明明写着‘未出港’,”
“是假文书。”苏蘅抽出火漆,“陈叔说,官用火漆云脚三道,这枚只有两道。
能仿造火漆的,得是管着造办处的人。“她顿了顿,”周主簿的表兄,州府司户参军。“
王大人的手指攥紧了算盘,铜珠在指缝里硌出红印。
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西花厅方向隐约有喧哗。“州府的人来催税银结案了。”他突然起身,官靴踢得木椅“吱呀”响,“去把值房的人都叫到议事厅,钱广、周主簿,一个都别漏。”
议事厅的门“轰”地被推开时,钱广正捧着茶盏和周主簿说笑。
他穿湖蓝绸衫的肚子先挤进来,抬头见王大人黑着脸,茶盏“啪”地摔在青砖地上,碎瓷片溅到苏蘅脚边。
“把税银账册、漕运登记册都呈上来。”王大人拍了下惊堂木,震得案头的惊鸟图簌簌落灰。
苏蘅上前,将旧册和火漆摊在众人面前:“钱主管,去年三月初八,您说‘顺安号’运走税银五千两,可这登记册上,它根本没离港。”
钱广的胖脸瞬间煞白,额角汗珠顺着下颌线砸进衣领。
周主簿的手指绞着官服下摆,喉结动了动:“苏典吏莫要信口雌黄,漕运司的文书哪能有假?”
“那这火漆呢?”苏蘅拾起那枚云脚残缺的,“司户参军的造办处,该不会连火漆都造不周全吧?”她盯着周主簿骤缩的瞳孔,“令表兄每月往您账上汇的三十两‘润笔费’,可够买通档房管事换文书?”
周主簿“咚”地瘫坐在椅上,椅背撞得后墙“咔”响。
钱广突然扑过来要抢旧册,被张文一把按住手腕。“大人!”他杀猪似的嚎,“是周主簿逼我改的账!
他说司户参军能压下州府查案,税银都。。。。。。都进了他们的私库!“
王大人的官印“砰”地砸在案上,红泥溅在钱广颤抖的手背上。“把人押去大牢。”他转向苏蘅时,目光里添了几分滚烫的锐色,“你说的州府同党。。。。。。”
“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