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耳听到时仍会如此疼痛。
大二那年,母亲的病情突然恶化。
我请了长假,整日守在病床前,看着她日渐消瘦的脸庞和黯淡的眼神。
在母亲生命的最后一个月,她突然精神好转,能坐起来和我聊天。
尔萱,妈妈走后,你一定要好好生活,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一切。她握着我的手,眼中闪烁着柔和的光,别让遗憾成为你生命的牢笼。
我不知道她是否看穿了我的心事,只是点头,将泪水藏在心里。
母亲走得很安详,像是睡着了一般。
整理她的遗物时,我在枕头下发现一本相册,里面全是我从小到大的照片,最后一张是我在琴房弹琴的侧影,下面歪歪扭扭地写着:我的女儿,愿你如琴声般美好,不因世事而改变本真。
那一刻,我终于崩溃,抱着相册痛哭。
葬礼那天下着小雨,父亲的肩膀微微颤抖,却始终没有流泪。
亲友们带着同情的眼神离去,只留下我和父亲站在新坟前,沉默对视。
爸,我们还有彼此。我轻声说,伸手握住他粗糙的手掌。
回到学校后,我开始频繁头痛,却只当是熬夜和压力导致的,从不放在心上。
周日的晚上八点,校园里大多数女生都在宿舍楼里准备下周的功课,或围坐在一起谈论最新的电视剧。
而我总是悄然下楼,走向那个被路灯照亮的公共电话亭。
玻璃方格里,时间仿佛回溯到更简单的年代。
电话亭的铝合金边框上有细小的划痕,或许是某个等待重要电话的人用指甲无意间刻下的焦虑。
八点整,电话准时响起,如同北方城市火车站报时的钟声。
程远从不提前,也不迟到,仿佛这是我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约定——在彼此的生活里留一块准确的空间。
听筒里的声音总有些失真,夹杂着距离和电流的嘈杂,像隔着一层薄薄的纱。
但这反而成了一种仪式,提醒我们之间相隔的不只是物理空间,还有各自不能言说的心事。
我们总是谈论最日常的事情——他的实验报告,我的期中论文,食堂的新菜,或是校园里突然绽放的紫荆花。
那些真正想说的话,像电话线两端的呼吸声,悬浮在句子的间隙,始终无法穿越距离的阻隔。
有时信号不好,声音断断续续,便只好安静地听着听筒里的杂音,仿佛通过这种方式,也能感受到彼此的存在。
宿舍的女生常笑话我固执地坚持这种老派的联系方式。
但只有我知道,这小小的方格空间,是唯一允许我暂时逃离现实、脱下坚强面具的地方。
只有在这里,我可以闭上眼睛,让泪水无声地滑落,而不必担心被任何人看见。
他从不问我难过与否,只是絮絮叨叨地讲着他的日常——实验室的灯管换了新的,宿舍楼下的猫生了三只小崽,食堂阿姨记住了他的名字。
有时信号不好,我只能听见断断续续的声音,却依然舍不得挂断。
每月一次,我会收到一个纸盒,装着各种精心挑选的小物件——一枚书签,一包茶叶,一本薄薄的诗集,一条织着星星图案的手帕。
盒底永远垫着一张明信片,正面是他们学校的风景,背面写着同一句话:等你好起来,来我这看看吧。
他知道我心里装着别人,却依然选择这种方式,像守护一盏微弱的灯,生怕风一吹就熄灭。
大三那年,沈时晏和林瑜然回到本地过年,约我出来聚餐。
我本想拒绝,却在父亲的鼓励下勉强答应。
餐厅里,林瑜然挽着沈时晏的手,热情地向我介绍他们的恋爱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