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壁上凝结着深褐色的水垢,那些层层叠叠的纹路像极了老人脖颈上的皱纹。
当麻绳垂到三丈深处时,烛火突然嗤地变成青绿色。小满尖叫着往后跌坐,井底的光晕在她瞳孔里映出两点鬼火。阿福的冷汗顺着脊椎滑进衣领,他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拉长投在井壁上,那影子的脖颈处诡异地折成直角——就像有谁正骑在他肩上。
指甲...阿福的喉结滚动着,麻绳在掌心勒出血痕。井壁上密布着深浅不一的抓痕,最表层的新鲜痕迹里还嵌着半片带血的指甲盖。在那些抓痕下方,他辨认出更多令人胆寒的细节:光绪年间的长指甲留下的月牙形凹槽、民国时期皮鞋后跟蹬踹的擦痕,以及最新鲜的、还沾着蓝布碎屑的指痕——分明是半个月前失踪的货郎穿的那种靛蓝粗布。
铜镜出现时井水开始翻涌。当阿福的指尖碰到冰凉的镜缘,那些沉积百年的寒气突然有了生命。他听见自己的喘息声里混进了女人的呜咽,民国女学生的圆头黑皮鞋凭空出现在水面,缎面绣花鞋头沾着泥浆。铜镜表面的八卦纹突然渗出黑血,那些黏稠的液体顺着阴阳鱼的纹路汇聚,在太极眼处凝成一颗血珠。
不要看镜面!小满带着哭腔的警告还是迟了。阿福的瞳孔里映出镜中世界:穿长衫的商人正在焚烧账簿,火星里飞出带血的当票;扎麻花辫的女学生把《新青年》杂志撕成碎片,每一片纸都在空中燃烧成蝴蝶;戴红袖章的青年身后,红宝书的封皮正在剥落,露出底下泛黄的《金刚经》扉页。所有冤魂的指缝间都夹着染血的纸片,那些歪斜的寅时字迹正随着井水涨落明灭。
铜镜翻转的瞬间,井底传来骨骼碎裂的脆响。阿福抓住钥匙时,冰冷的水流突然漫过脚踝。1966年的青年幻影从水底浮起,他的绿军装正在溶化,露出底下绣着八卦的青色道袍。那些漂浮的黄历碎片突然开始逆时针旋转,每一片被红圈标记的农历十五都在渗出血珠。
当黑雾裹住阿福的小腿时,他看见自己映在井壁上的影子长出了及腰的长辫。雾中浮现的三婆婆有着十八岁的面容,她对着井口哭喊的守仁二字,分明是族谱上那位光绪年间投井而亡的先祖名讳。井底的铜镜发出瓷器开裂般的哀鸣,那些镜中伸出的手臂突然暴长,腐烂的指尖离阿福的脚底只剩半寸。
哗啦——小满拼尽全力拽动麻绳的瞬间,井水暴涨至井口。最后一眼望去,铜镜的裂缝里正渗出墨汁般的黑雾,雾中成千上万的寅时血字组成囚笼,将那些跨越百年的冤魂重新拖入深渊。
3
时辰诅咒(轮回的守钥人)
寅时的雾气裹挟着刺骨寒意渗入门缝,阿福握着第三把钥匙的手掌沁出冷汗。旗袍女子的盘扣在月光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当铜钥匙被拽出的刹那,整面墙的画像都发出细碎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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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剩...白衣少女半透明的指尖按在喉间淤青处,那些青紫痕迹突然扭曲成锁链形状。她踉跄着撞向雕花木柜,柜门应声而开时,数十个褪色的银镯叮叮当当滚落满地。我这才注意到每个画像人物的脖颈上,都蜿蜒着相似的绞痕。
阿弟啊——
三婆婆的呜咽从走廊尽头传来时,月光正巧扫过她融化的银镯。液态白银像活蛇般在空中游走,勾勒出泛着血光的符咒。老人佝偻的脊背竟在符咒映照下逐渐挺直,浑浊的瞳孔里浮出少女般的清亮:五十年了,这双眼睛终于能看清了。
民国女子的画像突然簌簌颤动。穿阴丹士林布学生装的少年跌出画框时,我闻到了浓重的井水腥气。他溃烂的腕骨上,半截银镯正与三婆婆腕间的残镯严丝合缝。
阿姐。少年鬼魂的声音像生锈的铰链,你腕上的绞痕,比当年给我戴银锁时更深了。
1948年的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