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的空调嗡嗡作响，却驱散不了那股令人窒息的闷热。林嘉怡将笔记本又翻过一页，指尖在纸面上留下几道汗湿的痕迹。投影仪的光束穿过悬浮的尘埃，打在对面市场部副总监王立峰油光发亮的额头上。

    根据上季度数据，传统渠道的ROI已经跌破警戒线。王立峰激光笔的红点在一组柱状图上跳动，董事会的意思是，这部分预算要全部砍掉，转向数字营销。

    林嘉怡的钢笔在纸上狠狠划出一道线。她负责的传统渠道推广组有十二个人，如果预算被砍，至少一半要面临调岗或裁员。她清了清嗓子：王总，传统渠道在三线以下城市仍有稳定产出，而且我们刚与几家地方电视台签订了年度框架协议...

    林主管，王立峰打断她，嘴角挂着那种居高临下的微笑，现在不是2015年了。你知道抖音一个头部KOL一周的带货量相当于我们多少家实体渠道半年的销量吗

    会议桌另一端传来几声轻笑。林嘉怡感到后颈的碎发黏在皮肤上，像无数细小的针尖。三十二岁，五年工龄，好不容易爬到的中层管理位置，现在却要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手搭建的团队分崩离析。

    具体调整方案下周一会公布。王立峰合上笔记本，金属扣发出清脆的咔嗒声，对了，总部调来的新总监程远明天到岗，以后所有预算审批直接向他汇报。

    散会后，林嘉怡在洗手间最里面的隔间待了十分钟。她盯着手机锁屏上自己和团队去年年终聚餐的合影，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屏幕。照片里市场部的小张正举着啤酒杯做鬼脸，而负责渠道维护的李姐眼角堆满笑纹——她们都可能在下周收到HR的面谈通知。

    林姐，你在里面吗隔间外响起苏雯清脆的声音，赵总助在找你，说新总监要提前见各部门主管。

    林嘉怡深吸一口气，按下冲水键。镜子里的女人眼眶微红，但妆容还算完整。她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流冲刷过手腕内侧跳动的脉搏。

    电梯上行时，林嘉怡透过玻璃幕墙看见夕阳将城市切割成明暗交错的几何图形。二十六层的总裁办公区铺着吸音地毯，踩上去像陷入一片柔软的沼泽。

    程总监正在等你。总裁助理赵明从电脑前抬起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带着几分同情，提醒一下，他看了你们组过去两年的所有项目报告。

    会客室的磨砂玻璃门后，一个挺拔的剪影正在通电话。林嘉怡敲门的瞬间，对方恰好转身，午后的阳光从他背后漫过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阴影。

    林嘉怡程远挂断电话，声音像被砂纸打磨过的金属，我是程远。他没有伸手，只是用目光示意她坐下。

    新总监比她想象中年轻，不会超过三十五岁，剪裁精良的深灰西装裹着宽肩窄腰的身材。但最令人不适的是他的眼睛——虹膜呈现出一种不近人情的浅褐色，看人时仿佛在扫描条形码。

    我看过你的履历。程远翻开面前的文件夹，211大学市场营销专业，毕业后在竞品公司做过两年AE，跳槽过来从专员做到主管。他停顿一下，平均每季度KPI达标率87%，没有突出表现，但足够稳定。

    林嘉怡的指甲陷入掌心。她花了五年时间搭建的渠道网络、维护的客户关系，在这个男人口中被简化为几个冰冷百分比。

    王副总监应该已经传达了预算调整的方向。程远合上文件夹，你的团队需要在一周内提交转型方案，重点是如何将现有资源导入数字营销体系。

    程总监，恕我直言，林嘉怡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我们组有三位同事专攻传统媒体采购，如果突然转向，他们的专业技能...

    那就学习或者离开。程远打断她，市场不会为落伍者保留座位。他看了眼手表，明天十点，我要看到初步方案。

    走出会客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