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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那一片雪花落下
    戌时三刻,紫霄贼营地的马厩飘来浓重的草料腐味,混着战马排泄物的酸臭,在零下二十度的严寒中冻成刺鼻的雾。

    张五蹲在三号马槽旁,用冻裂的手指给黑鬃马梳理尾毛,指甲缝里嵌着的暗红碎屑不知是马血还是昨日战斗溅的人血。

    他听见头顶的横梁传来“咯吱”轻响,以为是北风作祟,却在抬头时,看见半截名册从梁上坠落,边角扫过他的脸,像条冰冷的蛇。

    那是本用鞣制人皮装订的名册,封面剥落处露出“连坐链”三个字,字体边缘结着细小的冰棱,每道都像极了刑具上的倒刺。

    张五屏住呼吸,用马刷拨开覆在名册上的干草,扉页中央赫然印着狼头纹章,下方一行小字刺得他瞳孔骤缩:“丙叁拾柒号至陆佰号死囚档案”。他的兵牌正挂在脖子上,编号丙叁拾柒,那是他入伍时引以为傲的“幸运数字”,因为与他和妻子刘氏的婚期相同。

    翻开在名册封面闪过的瞬间,张五听见对方喉结滚动的声音。

    “这东西从哪来的?”伍长的拇指压住他气管,“说!”铁手套的纹路割进他脖颈,张五看见对方袖口露出的刺青——一只断翅狼,和自己兵牌上的印记一模一样。

    喉间发出濒死的气音,张五的膝盖本能地顶向伍长裆部,却被对方大腿肌肉夹得动弹不得。名册从怀里滑出半角,伍长的视线被“丙叁拾柒”编号吸引的刹那,张五的匕首已经滑进掌心。

    那是刘氏用陪嫁银镯熔铸的短刀,刀柄“生死相随”四个字被他掌心的汗浸得发乌,此刻正抵住伍长颈动脉,感受着对方心跳如鼓。

    “放开我……”张五的嘶吼混着血沫,伍长的体重突然压下来,将他整条手臂碾在结冰的干草上。

    匕首尖刺破皮肤的瞬间,远处巡夜队的梆子声突然变调,三长两短,是屠杀开始的信号。伍长的瞳孔骤缩,他看见张五眼底倒映的灯笼光,和三年前清河村妇孺看见的火光一模一样。

    “你以为连坐链真能保家人平安?”张五的牙齿咬住伍长耳垂,“刘氏的绣鞋我找到了,鞋尖的莲花被你的刀砍烂了!”

    匕首在动脉里轻轻搅动,温热的血溅在名册扉页,将“连坐链”三个字泡成暗红色。伍长的手指抓向他眼睛,却在触到名册里自己的死亡日期时僵住——“光绪三年除夕”,正是他计划回家祭祖的日子。

    马厩外传来皮靴踩雪的脆响,张五猛地推开尸体,匕首柄撞在马槽上发出清鸣。伍长的血在干草上洇成不规则的形状,像极了刘氏最后一封信里咬出的齿痕。

    他撕下自己那页名册,折成纸船时发现边缘有虫蛀的孔洞,恰好组成并蒂莲的形状。

    纸船漂进融雪的刹那,张五听见马厩深处传来压抑的抽气声。他抬头,看见三号马槽的黑鬃马正盯着他,瞳孔里映着他滴血的匕首,和槽下暗格里露出的名册角。

    那是王大锤的木工尺刻痕,和赵二柱的银镯碎影,此刻都在月光下微微发亮。

    子时,张五裹紧破皮袄,装作解手溜出营地。乱葬岗的风比营地更冷,他摸出藏在树洞的名册页,用冻僵的手指在每片碎雪上写下三个字:“都是死人”。当第一片纸船漂进士兵饮水的溪流,他听见远处传来压抑的抽气声——那是和他一样的底层士兵,在月光下读着同一张死亡名单。

    丑时三刻,西营的篝火旁,赵二柱攥着浸雪的纸片发抖:“我媳妇的银镯……原来早就断在刽子手手里。”

    王大锤沉默地折起“父亲”那页,塞进贴身衣兜:“明天换岗时,把消息传给辎重队。”张五望着他们眼底燃起的幽蓝火焰,那不是恐惧,是冰雪下即将喷发的岩浆。

    寅时,马厩里的黑鬃马突然嘶鸣。张五借着月光给它梳理鬃毛,看见马槽暗格里的名册又少了几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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