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躁,带着毁灭一切的怒火。
周强!周强!你他妈给老子滚出来!一个男人嘶哑的咆哮穿透门板,像受伤野兽的嚎叫,狗日的!敢动老子的钱!给老子滚出来!还钱!!伴随着吼声,又是几声沉重的哐!哐!砸在门上,听声音像是金属棍棒。
我走到门后,没有立刻开门。透过锈迹斑斑的防盗门猫眼,外面楼道声控灯惨白的光线下,映出一张因暴怒而完全扭曲的脸。满脸横肉,眼睛赤红,脖子上青筋暴起,像一条条蚯蚓在蠕动。他手里果然攥着一根磨得发亮的镀锌钢管,正用那钢管头疯狂地砸着门。
周强!你个龟孙子!有种偷人没种认账是吧拿老子的血汗钱去养婊子!开门!老子今天不打断你的狗腿就不姓赵!口水沫子随着他的吼叫喷溅在猫眼玻璃上。
我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铁锈味灌入肺里。然后,我平静地拧开了门锁,拉开了里面那扇木门。只隔着一道锈迹斑斑的防盗铁栅栏。
门外的男人,赵大富——张雅雯那个据说在菜市场有摊位、还搞点拆迁的丈夫——看到开门的是我,愣了一下,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怒火更盛:周强呢叫他滚出来!妈的,敢坑老子!
唾沫星子穿过防盗门的缝隙,有几滴溅到了我脚上那双洗得发白的帆布鞋面上。
我没看他那张因暴怒而狰狞的脸,目光落在溅到鞋面的那点湿痕上。然后,我慢慢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巾,低着头,仔仔细细地擦拭着鞋面上那点微不足道的污迹。动作很慢,很专注,仿佛那是此刻世界上最重要的事。
楼道里死寂了一瞬,只剩下赵大富粗重的、像破风箱一样的喘息声。
擦干净了,我把纸巾团成一团,捏在手心。这才抬起头,隔着冰冷的防盗门铁栏,看向外面那个举着钢管的男人。我的声音不高,甚至没什么起伏,只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打人,是要坐牢的。
我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他手里那根钢管,讨债,是合法的。
赵大富脸上的横肉抽搐着,赤红的眼睛死死瞪着我,像是没听懂,又像是被这过于平静的反应噎住了。他嘴唇哆嗦着,想骂什么,却一时没吼出来,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在狭窄的楼道里回荡。
我捏着那张沾了鞋面污迹的纸巾,指节用力到发白。工装裤的口袋里,那本厚厚的记账本沉甸甸地贴着我的腿。而另一个口袋里,一张刚打印出来的、关于K-2307批次次品布流向仓库的初步记录单,正微微散发着复印机温热的余温。
3
车间的空气像是凝固的油脂,厚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浓烈的机油味混杂着棉絮粉尘,粘在喉咙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感。巨大的织布机不知疲倦地咆哮着,钢铁骨架在高速运转中微微震颤,发出沉闷的嗡鸣,震得脚下发麻。细小的棉絮在惨白的日光灯管下无声飞舞,像一场永远下不完的肮脏雪。
吴胖子背着手,腆着那标志性的、几乎要把蓝色工装扣子崩开的啤酒肚,站在车间中央的公告栏前。他身边站着精心打扮过的吴莉莉,一身崭新的、明显不合车间环境的粉红色运动套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一种刻意的不耐烦。她新做的亮片指甲在灯光下偶尔闪过刺眼的光。
公告栏上,一张簇新的、打印精美的任命通知刚贴上去,浆糊还没干透。吴胖子伸出胡萝卜般粗短、指甲缝里嵌着黑垢的手指,用力在那张纸上戳了戳,发出笃笃的闷响。他清了清嗓子,油腻腻的声音试图盖过机器的轰鸣,却显得有些滑稽:
咳!都停下手里的活儿,听我说两句!
他环视一圈,目光扫过一张张疲惫麻木的脸,最后满意地落在身边的侄女身上,厂领导经过慎重研究,决定!质检车间主任这个重要的岗位,由吴莉莉同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