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他没叫。
只是蹲在雪地上,低头喘气,一口热气扑在血上,立刻冒出一股血腥雾。
我再忍不住,冲过去跪下替他止血,刚掀起衣袖,身后传来一阵笑声。
哟,真是情深意重呢。
是柳笑烟,她捂嘴轻笑,身后带着陆妈妈和几个新进的花娘。
她穿着我的旧锦裳,脸上胭脂未褪,脚尖轻点雪地,一边笑一边走近。
这都不叫一声,姐姐是不是怕他疼着心上人
她走到我身侧,一脚踩住我的手腕,细跟碾在我骨节上:你不是会护人吗要不,把你那只好手剁了给他缝上
我抬头看她。
王忠也来了,笑得懒洋洋:别剁手,她还要弹琴给王爷听呢。
明晚王府设茶宴,要听她抚《洛水沉香》。他说着扬声吩咐,弹得好就赏,弹不好……送去洗衣坊!
陆妈妈点头:是。
我一句话没说。
只是看着书生,他正低头,用右手紧紧捂着那只断裂的左手,像怕我看见似的。
血从他指缝里滴进雪地,染出一点点红。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自己比他还像个死人。
是啊,我拼命护着的这人,手断了都不肯喊一声,怕我听见。
可我连他都护不住。
那夜,我没睡。
披着披风去后院柴房时,见他靠墙坐着,面色苍白,额角冒汗,怀里抱着一块冷布,指头红肿发紫。
他正拿一根破针,一点点将骨头缝回去。
没针线,他就拆了自己衣服上的下摆,用纤维抽丝成线,再一针一线穿进肉里。
血从针孔溢出,滴在膝头上,像黑夜落雪。
我扑过去:你疯了
他抬眼,眼神模糊:……不缝,要断了。
断了又怎样!我吼他,你都快死了!
他却轻轻笑了:若我断了,连你都护不了。
我整个人怔住。
他说这句话时,像是早就知道自己会死。
但他怕的,不是死。
他怕我再被他们拖上去、扎针、灌血、断手,怕我替他再跪一次,再流一滴血。
我才知道,他不是硬骨。
他是怕我疼。
6.
那日雪停,地未化。
我在绣房后角翻出旧箱,取出那块藏了七年的绣布。是我娘留下的《双鸳绣莲图》,死前绣了一半,另一半空着。
我从不敢拿出来,怕被人看见,更怕自己手太脏,不配补完。
可那夜书生晕倒后,我第一次鼓起勇气,拆下他绷带里那块染血棉布——洗净,晒干。
一针一线,将那血布绣进莲瓣底下。
我娘说,绣艺不止绣花,也绣命。针下有气,线中有魂。
这图,绣的是她的命,也是他的命。
也是我的命。
针刚落完最后一线,门忽然被踹开。
呀,姐姐这是在补谁的命
柳笑烟走进来,笑得香艳,眼中却是一池死水。
她一把夺走我手中的绣布,走到炭炉前,举着布戏谑地问:
这是你娘绣的还添了男人的血哎呀,真是好情深。
我冲过去:还我。
她退一步,把绣布抛入火中,火光轰地一下炸开。
我尖叫着扑去,被王忠一把拦住。
别急,烧之前,给你看看。
我挣扎,他反手一甩,打得我嘴角血流。
绣布在火中挣扎卷曲,朱砂、莲瓣、血线,化作一滩黑灰。
我扑上去时,只捞出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