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出一口黑血。
他伏在我怀里,嘴角在抖,胸膛抽搐了几下,却没有哭。
他只是轻轻说了一句:
对不起。
然后,他再也没有动。
——死了。
就在我怀里,断骨、血涌、没有挣扎,没有哀嚎。
像是他命里,早就知道有这一劫。
他怕疼,却不肯吭,因为他知道,一旦喊出声,我就完了。
他怕的是我受连累。
我低头看他,胸前早已浸透血水,绣囊也碎了,血和火混成一团。
我一点点抹去他脸上的血,眼泪没有落下来。
我从前一直以为,最狠的报应,是你眼睁睁看着爱的人死。
可我现在才知道,最狠的,是你抱着他尸体时,连报仇都还不配说出口。
王忠甩甩钳子:死得可真干脆——狗死了,折柳姑娘,你也该换一副笑脸出来。
柳笑烟倚门轻笑:哎呀,明日还要给王爷抚琴呢,姐姐的心上人都死了,别耽误大事。
陆妈妈皱眉:拖出去,别脏了地方。
我缓缓站起,把书生抱进怀里,一步步向后院走去。
脚下全是血水,骨片硌在足底,像针缝着地砖。
没人敢拦。
我坐在井边,抱着他坐了整整一夜。
我没哭,也没喊。我只是一点点,把他断下来的那截指骨缝进我贴身绣衣。
我知道针没消毒,线是我牙齿咬断的,缝的时候手破了,血顺着线滴进去。
我偏要缝进去。
一针缝住冤,一针缝住命,一针缝住所有活下来的理由。
我低头吻他的眉心,轻声说:
你怕我疼,才死得这么轻。
可我不怕疼了。
8.
书生死后第五日,雪未停。
那天,我坐在井边,怀里抱着他断下来的最后一截指骨,用线缝进我旧衣襟。
针刺破指头时,我没喊疼。
我知道他若在,会让我停下。
可他不在了。
第六日,绣春楼忽然被一队玄衣人马围住。
来人不言语,只将一方玉印高举过头。上书两字:
砚印。
那是郑王旧府的私印。
玉背朱文,一笔一划,写的是砚生之名。
连陆妈妈都吓跪了,王忠早已被软禁。
我站在角落,风从我袖中穿过,吹不动我发丝。
只听那玄衣老者缓缓跪在我身侧那座粗坟前,伏地不起。
许久,他开口,声音如风中老钟:
陈砚,字砚生,王府庶子,承旧王妃教养,十二岁纳为义子。
昔年因查旧案、拦辇上疏,被削籍除名,流放民间。
当年王爷一怒之下,将其名册剔除,旨曰‘逆意废子,不得再入宗卷’。
今日方知,他未曾放弃所查之冤,所藏账册,于火中流散残页。
王爷闻讯,七日未食,今遣我来,赐其正名。
那一刻,我才明白:
他不是贱命,是被剥了名字的贵命。
不是逃奴,是被踩碎血脉的义子。
而他死时,连我是谁都没机会说完。
他不是死得不值,而是死得太慢,慢到所有人都看见了他疼,看见了他血,看见了他不哭。
可就是没人救。
直到他死了,他们才说:
那孩子若还在,王爷定亲迎归宗。
可他不在了。
再也不在了。
消息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