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却清晰的刺痛,像一道永不消失的提醒。
他有时会走近,带着那股冷冽的、混合着烟草和一丝几乎被掩盖掉的消毒水气息。修长的手指会捏住我的下巴,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不容反抗的控制感,迫使我的脸微微侧向某个角度,对着光线。他深邃的眼眸近距离地审视着我,像在鉴定一件古董瓷器的真伪,目光锐利得仿佛能剥开皮肤,看到底下属于林晚的骨骼。
眼睛。他冷冷地开口,指尖用力,迫使我更努力地弯起眼尾,清璃的眼睛,像盛着光。他的声音里没有怀念,只有一种苛刻的、对完美复刻品的挑剔。
有时,他会突然暴怒。也许是因为我某个细微的眼神不够温顺,也许是因为我模仿的笑容里透出了一丝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一只昂贵的骨瓷茶杯会在我脚边炸裂,滚烫的茶水溅湿裙摆;或者一本厚重的精装书带着风声擦过我的鬓角,砸在身后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每一次,我都只是更紧地低下头,身体僵硬地维持着那个模仿的笑容,手指在身侧攥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更尖锐的疼痛提醒自己:妹妹的呼吸机还在运行,账单上那些天文数字已经被悄然抹去。我是一尊没有情绪的蜡像。
只有深夜,当沉重的卧室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当确认那个男人不会闯入这最后的私人空间,我才会允许自己瘫软下来。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到地毯上,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我小心翼翼地卷起睡衣袖口,露出手臂内侧那些新的、叠加在旧痕上的淤青——今天下午,仅仅因为倒茶时水杯与托盘发出一声稍显突兀的轻响,他骤然变脸,狠狠攥住了我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骨头。那片淤青在昏暗的壁灯下呈现出紫黑的颜色,触目惊心。
我伸出颤抖的手指,轻轻抚过锁骨下方那个早已结痂、却依旧微微凸起发硬的疤痕。它像一个永不愈合的伤口,时刻提醒着我存在的意义和价值——一件被买断的、有使用期限的物品。三个月了,妹妹的情况通过陈伯每月一次例行公事般的简短汇报得知——情况稳定。这冰冷的四个字是我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书桌上那本摊开的苏清璃诗集,在台灯的光晕下泛着柔和的旧黄色。书页空白处,一行清秀的字迹映入眼帘:愿所有等待,都不被辜负。那娟秀的字迹仿佛带着苏清璃残留的温度。
我盯着那行字,嘴角却缓缓扯出一个无声的、冰冷的弧度,扭曲而绝望。不被辜负我的等待,换来的只是这具伤痕累累的躯壳和一个随时可能被宣告终结的替身契约。那行充满希望的寄语,此刻读来,字字都像是残酷的讽刺,无声地鞭挞着我仅存的意志。
我猛地合上诗集,仿佛要隔绝那刺眼的光。房间里只剩下我压抑的、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还有窗外永不停歇的风声,呜咽着穿过庭院的树梢。
时间在这座华丽坟墓里缓慢爬行。直到那个闷热得令人窒息的午后。
顾承舟罕见地在白天出了门。巨大的别墅陷入一种紧绷过后的、令人不安的寂静。我独自待在起居室,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香薰也无法驱散的沉闷。阳光被厚重的丝绒窗帘隔绝在外,室内一片阴凉。
陈伯突然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脸色有些不同寻常的凝重,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仓皇。林小姐,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先生刚打来电话,有一份紧急文件落在书房了,是…关于苏小姐病情会诊的重要资料,需要立刻传真过去。他指明要您去书房,在书桌左边第二个上锁的抽屉里找出来,传真号写在便签上。
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我,带着一种复杂的、近乎怜悯的东西,随即又垂下眼睑:钥匙…在先生书桌中间抽屉的暗格里。说完,他微微躬身,迅速退了出去,留下我独自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指令。
心猛地一沉。顾承舟的书房,是他绝对的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