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个老头使劲拽了她衣袖一下。老妇人立刻住了嘴,讪讪地低下头剥自己的指甲。
一股难以言说的沉重在徐远心头弥漫开。那份文件上写着的“年均流转补偿收入提升农户生活水平”的结论,在眼前这位老人躲闪的目光和老妇人脱口而出的抱怨中,显得无比苍白。
他没有追问,又问了问孩子上学、老人身体等家常问题,然后从老王拿着的公文包里掏出几块提前准备好的小包装点心,分给树下的几个孩子。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沾满泥土的胶鞋、皮肤黝黑、约莫三十七八岁的汉子大步跑了过来,远远就喊道:“刘镇长!彭主任!你们咋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他是东沟村的村支书,也是徐远从小一起玩大的光腚兄弟,李卫东。
“老李!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咱们镇党委徐书记!”刘爱民赶紧介绍。
李卫东看到徐远,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爆发出巨大的惊喜,眼眶瞬间就红了,一拳砸在徐远胸口:“哎哟我的老天爷!远娃?!真的是你?徐远?!你回来了?还当书记了?!”
那亲热和激动是装不出来的。
“老李哥!”徐远也用力握住他粗糙有力的大手,心里百感交集。儿时的伙伴鬓角也已染霜。“好些年没见了!”
“走走走!去村部喝口水!”李卫东拉着徐远就要走,但脚步迈出两步,又像想起什么,猛地停住了。脸上的喜色褪去大半,反而带上了一丝焦虑和尴尬。他看了看跟在后面的刘爱民和彭建伟,又望了望远处已经流转出去的土地方向,压低声音急促地对徐远说:“兄弟…你刚回来…我这……唉!晚点我单独去镇上找你细聊!”
他眼神里的担忧呼之欲出。
“好!好!晚点咱们好好聚聚!”徐远立刻明白李卫东有难言之隐。他顺势答应,用力拍了拍李卫东的肩膀,传递着无声的支持。在树荫下老人们复杂的目光和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中,徐远重新坐回车里。
李卫东站在车外,看着徐远,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挥手告别。那眼神,沉重得像压着整个东沟的天空。
车子继续驶向下一个点。沉默在后座蔓延。
刘爱民试图打破僵局:“徐书记,老李那人实在,就是有时说话太直…”
徐远望着窗外,没有回应。手机又震动了一下。他掏出来看,是研究生导师张教授发来的信息:
“小徐,履新顺利否?记住,基层是‘复杂系统’。不要急于点火。察势者智,驭势者赢。多看,多想,多问,多算账。尤其算土地账、民生账和长远账。祝开局顺利。张。”
“多看,多想,多问,多算账…”
徐远默念着这九个字。今天他看到的,是核心区表面的光鲜,是边缘村庄的滞后,是基层干部的说辞,更是儿时兄弟那欲语还休的忧惧。还有那文件夹里冰冷却引人深思的数据。
矛盾无处不在,只是被暂时压抑在那片望不到边的白色地膜之下。新书记的第一天,就在这走马观花又刻骨铭心的走访中,悄然落下帷幕。一个巨大的问号悬在他的心头:石岭这片土地,在被裹挟着奔向那看似光明的“粮仓”未来时,它的根基是否如表象那般稳固?那些被流转掉土地、靠着微薄补偿过活的村民们,他们的未来又在哪里?
车子转入回镇方向。夕阳正缓缓沉入远山,将辽阔的、覆盖着白色地膜的“粮仓”涂抹上一层浓重的、近乎血色的金辉。徐远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整理着纷繁的信息和人脉:堂叔的叹息、钱树坤的热情、李卫东的欲言又止、树下老人的沉默、资料上的信访箭头、导师的箴言、以及窗外这片血色暮光下的广袤“新”田。
暗流,在寂静无声中,已悄然汇集。而他这位新任的“班长”,正在被卷入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