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有人说,项目是一场战争,预算是弹药,权力是地图,而我们这些人,就是穿着反光马甲在泥地里爬的兵。没人知道你姓甚名谁,除非哪天你踩到了雷,炸出了响声。那天早上,我正在工地上跟泥浆死磕,结果一个电话打过来,把我从泥坑里拎到了市重点项目指挥部。
没人告诉我为什么。没人问我愿不愿意。
1
调令之外
我是在早上六点半接到调令的。
彼时天刚蒙亮,工地上雾气弥漫,钢筋堆上落满了夜露。我刚喝完一口温吞的豆浆,裤脚沾着水泥,还没来得及清醒,就被项目部司机老孙一把拽进车里:上车,换地儿了,你要调走。
我皱着眉:去哪
市政重点项目组,调令上写的。他丢给我一份复印件,名字是我的,签字人却是空白。
我没问为什么,也不敢问。
干我们这一行的,都懂规矩。有时候不是你上了位,是位置空了,需要个名字填上。而你这名字,只是顺手写下的一串字。
我跟着老孙进了项目部大楼,那楼不高,三层灰砖房,远远看像个旧食堂。楼道里铺着掉漆的地砖,墙角堆着几袋水泥和过期的图纸。前台姑娘抬头看了我一眼,像是在看一包刚送来的快递。
哦,新来的去三楼左拐。她语气干巴,像是在说厕所那边。
三楼会议室的门虚掩着。我推门而入,只听见一阵沉默的目光刷地扫过来。
你就是……那个调来的一个穿着白衬衫、脸色苍白的中年男人开口。
我点头。
他没说欢迎,也没递手,只低头翻了翻桌上的名单:行,从今天开始你归新桥工程组,先对接前期停摆段。
我站在门口,像个走错片场的临时演员。没人给我安排座位,也没人解释具体干什么。会议继续,他们开始讨论一堆我听不懂的术语和编号,仿佛我不是来工作的,而是来观摩他们如何开会。
那一刻我就知道,这不是提拔,也不是转岗。这是某种交换,我只是那个被递出去的人。
散会后,一个胖乎乎的男人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是王副,你以后有什么事就找我。他顿了顿,又低声补了句,别问太多,先活着。
我点头,喉咙发紧。
下午我去了工地,临时工棚里,一块新牌子刚挂上:新桥综合工程指挥部·推进组。工牌是新的,我的名字用黑色马克笔写上,又被人用蓝笔划了一道,看上去像被谁改过。
施工现场还是一片狼藉,钢筋散落,水坑结泥,连个像样的地基都没打出来。几个工人靠在围栏边抽烟,看见我过来只是点点头,又低头接着滑手机。
我站了一会儿,风把反光背心吹得啪啪作响。我抬头看着那块刚挂上去的指挥部招牌,觉得它像是一块墓碑,底下埋着我过去三年的努力。
晚上老孙请我吃饭,饭桌上他说:你知道为啥是你去吗
我摇头。
不是你表现好,是你‘适合’。他笑得意味不明,你没后台,也没标签,谁用你都没负担。你做得好,是他们眼光准;你做砸了,锅就是你的。
我沉默不语。
临走时他又补了一句:别怕,他们把你扔进去不是想你赢,是等你死。你要是能活下来,就是真本事。
我回到宿舍,躺在狭小的上下铺下层,看着头顶漆黑的铁床横梁发呆。
手机还在震动,是旧项目部群里的通知:施工暂停,待命。
我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才删掉。
删掉之后,我终于意识到,我已经没地方可回了。
我不属于过去的工地,也还没被这块新土地接纳。我像一个被调令扔出来的孤岛,